辛越环着他的腰随意紧了紧,心神还在上头那团黑黝黝的东西,从塔顶一点一点地往下降,“古登古登”的,在昏暗的塔内显得惊悚又刺激。
她突然看向顾衍:“你是不是故意带我来这,吓我一吓,让你施展你的男子气概?”
“……”
顾衍极浅地笑了一下,单手扣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前压,在塔里昏暗的光线下声音故意压得极低,附在她耳边,明目张胆地蛊惑她,“都教你看穿了,好歹配合一点,抱得这般敷衍。”
辛越懒得理他,抬头见那团黑物越来越近,当中似有条状物,传来的声音中还有细碎的铜铁碰撞声,她猛地转头:“是绳梯……啊!”
梯字刚从喉咙口放出去,声音直线拔高。
整个人蓦然失重,带来瞬间的眩晕感,眼前一个个明暗交替的暗格快速闪过,整个书塔荡着她的惊叫声,悠远绵长。
不断往上纵跃时,耳边除了呼呼风声,还有让她咬牙切齿的轻笑声,“这回抱得不敷衍,阿越,踩着我的脚背。”
辛越搂着他精瘦的腰不敢有丝毫松开,摸索着将脚尖放到他的脚背上,一点点踩踏感让她心神定了不少。
顾衍借绳梯纵跃几下,不过三四个呼吸便到了塔身最高处,辛越偏了头往上一看,再往上便是塔尖了。
顾衍环着她的腰再次收紧,含笑叮嘱:“抱我的时候别分心。”
辛越闻言扭头又埋到了他怀里,听得“咔哒”一声,顾衍脚下往塔壁一处凸起的莲花纹一踢,二人受力反而往后荡了荡,辛越的脚下一个没踩住,手中将他攀得更紧,像一株藤蔓缠着枝条。
耳边顾衍的闷笑声更重。
她莫名觉得有点刺激,还在偷偷的往下看,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下一刻便被扭了个身,眼前光景由暗至明,脚下稳稳地站到了实处。
“嗯?”她惊奇地转头迎向光线,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处桌子大的木板上,木板从塔壁向外打开,像塔尖打开的一扇窗子。
浩汗霜风扑面而来,钻入她的颈项,很快又被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隔绝在外。
二人一前一后靠坐下来,清冷的风吹乱她的发丝,顾衍伸出一只手将它们拢在耳后。
顾衍:“好不好看?”
辛越整个身子窝在顾衍怀里,往外头看,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脚下宫墙重重,层台累榭。
一片白茫茫的厚绒盖在朱红和明黄之间,掩了皇宫的五分雍容华彩,添了五分神秘清冷。
辛越点头,忽地指着一处隐约的木楼问道:“那儿,是与星游吗?”
顾衍笑了一下,辛越定了定神再看:“不是吗?”
“阿越,看这里。”顾衍执起她的手,指向了与木楼的方向截然相反的一处,高大的松柏后头依稀可见一座挂着彩饰的木楼。
辛越默默抽回手,“长得也差不多嘛。”
顾衍喉咙口的笑声更大,滚在她的耳边,她忿忿拉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顾衍顺势拉起她的手,教她认辛府、护城河,看慈恩寺的方向,告诉她哪条道是烟花巷,哪条道吃的最多,哪条道是著名的才子街。
极远处万家灯火,炊烟丝丝缕缕如薄云低游。
辛越的声音随薄云飘忽:“我从前也能看得这么远。”
飘入他的耳里却有如雷霆。
她自顾自道:“你好像也没问过我,这几年去了哪,发生了何事,你是不是查得清清楚楚?”
顾衍将她环得更紧:“查不到,被扫得很干净。”
辛越愕然,随即道:“你没问,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耳边沉缓的心跳声。
辛越看着天边的云霞,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嗯……我去过渭国临尧城,去了几个小部族,去了辽国,与你相遇前,在西越待了好长时间,在西越我闯了个祸事,你应也有耳闻,浮屠谷是我放火烧的……”
“西越可不是个好地方,西越皇室,都是……”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才想到一个好词,“个顶个的变态。”
她吸吸鼻子,慢慢地边想边说:“那次是真豁出命了,新伤旧伤全凑在一起,昏沉了几日,再醒来的时候全身武功被废了个干净,后来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但甚少再陷入昏睡。你看,用一身武功换回一条命,其实还是我赚了。”
“所以,都过去了,能过去的事,都是小事。”
辛越说来轻声细语,平淡且释然,却每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钝钝击打在他心上。顾衍在她颈边落下一吻,从飞檐走壁、精力充沛,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落差,他尽力体会,却不可能感同身受,她失去的是最强大的、来源于自我的安全感。
辛越在剖开自己,帮他走出三年阴霾,圈地为牢的,一直是他。
久不闻回响,她偏头的一瞬却突然被含住唇瓣,男人清冷的伽南香随风一起强势袭来,一时间她全盘失守,闭眼陷入了缱绻之中。
闭眼时她还在发散,人愈是站在高处,愈是往前往远处眺望,只想看得更广阔些,却常忽略脚下近在咫尺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