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空空的床榻,偏头问:“顾衍呢?”
红豆:“侯爷在前院打拳。”
外边日头刚刚升起,昏黄同云幂幂。
她歪在廊檐下的美人靠上,一手垫着下巴,看树下一身黑衣劲服的男人。
动身进步如虎如豹,脚打飞踢落步似钢,拳如流星携风带势。
她男人真威猛!榻上她输得心服口服。
看得正在兴头上,顾衍却突然收了拳,抓起长亭手里的热巾子就往她这里来。
边走边皱了眉头说:“大冷天出来做什么?”
辛越笑吟吟地看他走近,玉面茶眸,剑眉高鼻,汗水濡湿了额前几绺黑发,贴在他的额头,黑色的劲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精壮的肌肉,那双手臂能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也能将她抛上九霄。
想着想着,辛越的脸有些烫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热巾子,站起身糊在他脸上胡乱揉了两把,撒腿就往屋里跑。
听到身后的轻笑声,还未进到屋内就被拎住了后领子,喘着粗气的清哑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跑?”
辛越笑着转身:“我再不敢了。”
顾衍拎着她进了梢间,一脚跨进了浴桶,将热巾子扔还给她。
辛越乖乖地将方才捣的乱全补上,给自己的行为批了个极高的评价,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殷殷勤勤地给夫君擦了把脸之后,夫君回馈她一句准话,道是今后几日都不用喝药了。
辛越一时欢脱得丢开了手里帕子,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至于那个几日,究竟是三五日,还是百八十日,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顾衍几乎寸步不离地盯了她五六日,见她果真日日都欢蹦乱跳地逗狗逛园子,丘云子的尾巴也翘得一日比一日高。
便不再守着那几张脉案医书看了,重新投入到风风火火的朝事里。
这回连小师爷也不带了,看来真是忙得厉害。
辛越乐得清闲,白日里带着心肝在府里认地盘,刨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狗洞,晚间就在正屋搓小圆子。
元宵那日光看着柏梁台宫宴上的酒酿小丸子犯恶心了,花花绿绿的小丸子如今想起来,倒勾了她几分食欲,兴致起来了让厨房的婆子给她备了料,做了半个时辰,搓出一桌子粉的绿的紫的白的小圆子出来,预备着等顾衍回来了同他一块吃。
子时的梆子响过了三声,辛越揉着眼睛喊了一声水。
片刻后帐子被撩开,辛越坐起身,接过水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顾衍呢?”
芋丝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番绒毯衾被,道:“一个时辰前侯爷打发人回来,问您睡了没有,奴婢回了长亭。”
辛越看了一眼榻几上的甜白瓷小碗,问:“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芋丝轻声安抚她:“没有,只是侯爷传话让您先睡。要不奴婢就在内室陪您?”
辛越睡不着了,摇摇头说:“那碗小圆子还热着吗?”
“剩点余温。”
“把灯点起来。”
外间的红豆和黄灯也举着灯盏进来,小声道:“夫人这是睡不着了?”
辛越坐到窗下的贵妃榻上,问道:“今夜宫里是有什么事?”
红豆将内室里的琉璃灯盏点起,道:“长亭说是西越、古羌和辽国使臣进了宫。”
辛越点点头,端起小几上的小碗,红豆立时上前道:“夫人,小圆子糯米做的,现在吃了怕是不好克化。”
“搓了好久呢,放到明日就不能吃了。”
黄灯跟着劝:“明日里奴婢们陪您一起做,您喜欢吃黑芝麻的,我们就再加一味黑芝麻粉,不就又多了一色了吗。”
辛越搅着小勺子,没有说话。
红豆知道夫人这是第一回下厨,且这一碗偏生是留给侯爷的,心里头舍不得,眼珠子一转,便拣了几句闲话道:“听说西越使臣长得褐发碧眼,入宫时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
“当”一声,小勺子掉进了碗里,溅出一滴汤水在辛越手背。
芋丝忙拿了块帕子上前擦拭,被辛越拿手摁住,自顾擦了擦,半晌道:“他们皇子来了?”
“是呢,”红豆见她果然搁下了碗,继续说,“往年都是他们国师出使,听说这是他们皇子和公主第一次出西越。”
辛越又是一愣,脸上难得呈了复杂神色,垂头敛下,说:“西越皇族皆是这般长相,他们,嗯,乃是皇族间通婚,说是如此才能保持血脉纯正。”
“那岂不是……”芋丝顿了顿,想说会生出傻子来,想想又换了个说法继续说道,“听奴婢母亲说,奴婢老家便有这样的家族,但到后来,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能正常长大成人的,这个家族百多年前也已无人了。”
“嗯,所以他们都不是正常人,若是在宫里遇着就远远避开。”辛越眼里暗淡,嘴角平直,似是困乏,又似是不悦。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灯出去看了一眼,进来时脸带笑意,语调高扬:“侯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