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子斟上茶来吃茶。
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
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的一物,却不住的乱幌。
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什么爱物儿?有啥用呢?”正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得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丫鬟来到平儿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平儿转过头看了刘姥姥和板儿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让那个丫鬟下去。
在那个丫鬟下去之后,平儿带着周瑞家先走了出去,不多时周瑞家一个人走了回来。
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刘姥姥。
刘姥姥急忙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蹭到这边屋里来。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银唾沫盒。
王熙凤一身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著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她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了。
她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
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
王熙凤忙说:“周姐姐,快搀住别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
王熙凤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王熙凤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
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
王熙凤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罢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
这里王熙凤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
“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刘姥姥也没多啰嗦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王熙凤恐怕早就将她的来意摸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