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
陆小川把撸起的袖子放下,喘了口粗气。
果然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经过石中泉灌溉的覆盆子比寻常大了一倍有余,再加上于春芳帮忙,这才勉勉强强把两个水桶装满。
等赶到城里,怕是已经中午甚至下午了。
能不能卖掉,他心里也没底。
覆盆子是十分娇贵的浆果,大夏天的根本放不住,一晚上就坏了。
想来也是如此,要是真那么容易赚钱,玉峰山早就被附近的村民踏平了。
“小川,你还要去城里卖是吗?”
于春芳不停摩挲着胳膊,她被灌木上的尖刺扎得不轻。
“嗯,先试试能不能卖得出去再说。”
陆小川点点头,看到她柔弱的样子,忍不住生出几分怜爱。
“对了。”
他弯腰把提兜拎起来:“里面有几个鸡蛋,我妈煮的,你拿去垫垫肚子。等卖了钱,我分你一份儿。”
于春芳满脸通红。
“我不要。你快下山吧,我去田里干活了。”
“几个鸡蛋而已,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小气,该给你的不会少。”
陆小川追上去,把提兜塞给她。
“走了啊。”
他挥挥手,用扁担把两只装满覆盆子的水桶挑了起来。
“诶……”
于春芳望着他健壮的背影,怔怔地发呆。
她打开提兜,里面五个鸡蛋挤在一起。
小川的妈妈……
徐翠云慈祥和蔼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
“平时倒是不难说话,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长舌妇不一样,挺好的。”
突然,她的脸色涨红。
“想什么呢!”
于春芳娇羞万分:“人家给了几个鸡蛋,你就想当人家的儿媳,有毛病是不是!”
不过……
陆小川家里世代行医,虽然现在不干了,但是家风不错,在村里也受人尊重。
跟了他,似乎也挺好的。
于春芳眼眸闪动,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一阵清凉的山风吹来。
她看着地头的农具,又想起家里需要人伺候的瞎婆婆。
“呵呵。”
于春芳自艾自怜地苦笑两声。
“你呀,就别瞎寻思啦。都这样了,拖累别人干什么。”
她拾起锄头,深吸了口气,眼圈忍不住发红。
“我好苦的命呀!”
于春芳一锄又一锄,狠狠地剜起田里的杂草,像是在对命运不公的抗诉。
——
下午两点。
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推着老式的金鹿自行车,来到江陵市城南菜市场。
“嚯,总算到了。”
陆小川真的没想到,想卖点东西会有那么难!
徐家村离双河镇倒是不远。
但镇上破落冷清,他厚着脸皮吆喝了几声,也没几个人愿意买他的覆盆子。
偶尔有人想买,出价也是低得超乎他想象。
十块钱一斤!
你知道我摘一斤要费多少工夫吗?
陆小川当然不肯卖。
然而时间不等人,到了明天,两桶覆盆子全会烂掉,一分钱都不值!
没办法,他咬咬牙,拼命蹬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江陵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热情叫卖的摊贩。
虽然下午菜市场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对陆小川来说,这已经比双河镇要热闹太多。
他费力地抬起酸痛的小腿,把自行车支起来。
“哎哎哎,你干什么的?”
一名穿灰衣服的中年人快步朝他赶来。
“我?卖树莓的。”
陆小川腼腆的笑了笑。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出气声。
“谁让你在这卖的?不准停车看到了没有?”
他指着身后的告示牌说。
“我这是自行车。”
陆小川为难地解释。
“自行车也不行!”
中年人板起脸,“走走走!”
陆小川无奈又愤慨。
他指着身旁几个小摊贩,“他们怎么可以摆摊呢?”
“人家交钱了,你交了没?”
中年人理直气壮地说。
“可……”
陆小川刚想说‘这也不是菜市场里面呀!’,但是想起父母叮嘱过,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尽量不要惹事。
“交多少?我也交。”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把零钱,大概是家中仅有的财产了。
“两块。”
中年人得意洋洋,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陆小川掏出两张一块钱的钞票,不舍地递向对方。
十点从家里出发,蹬了四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城里。
不管再饿再渴,他都没舍得花一分钱买瓶水,买口吃的!
两块钱不多,但那是父母的血汗钱!
“行啦。注意卫生,走的时候收拾干净,要不然没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