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覃的话说完,谢池渊久久没有回应。
办公室里的气氛都仿佛凝滞住，父子两个彼此对视着，一个带着审视,一个坦然面对着审视。
不知过了多久。
谢池渊终于开了口，他问着殷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
殷覃脸色绷了绷,他攥紧了坐着的椅子，沉声道：“我以为你不会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告诉你,只会影响你的情绪。”
东区的统治者换了人，南北两区向来不敢得罪他们,他以为他能压得住这份合约。
殷覃把事情都说开,谢池渊也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
他只是确认道：“你真的是我父亲么？”
殷覃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回道：“我是。”
他如今的身份，是西区退休的统治者,是阮柯的丈夫,是谢池渊的父亲。
谢池渊被他揉着头发,这种像安抚孩子一样的动作，自成年之后,殷覃就很少对他这么做了。
父子两个都不是善于对外表露情绪的人，他们能在伴侣面前多愁善感，但在伴侣以外的人面前，总是有些放不开。
谢池渊别过脸,没再让他继续揉头发。
“爸,我能听听四区合约的事么？”
当初他被殷覃捡走的时候,浑身伤痕累累，怎么看都不值得为他制定一份四区合约出来。
殷覃让他坐下，头一次，跟他说起了四区合约的来历。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的精神状态很差。”
“但你很凶，你当时杀死了好几个成年畸变体。只是在杀死他们后，你陷入昏迷，并不记得这段经历。”
“当时第一个注意到你的人，是南区的现任统治者，他给你做了个检测，检测结果很惊人。”
殷覃没有摆出具体的检测数据，但他只言简意赅道：“那个时候，人类中还没有出现畸变体的克星。而我们觉得，你会是第一个。”
事实证明，他们的推测没有错。
当初四区经过谈论，制定出了培养“人类武器”的计划。
在计划制定后，殷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孩子，他目光多停留了几秒，随后开口道：“我来养他。”
“行啊。”
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意见，殷覃为人严厉，且是军人出生，由他来抚养这个孩子再合适不过。
讲完了他是如何获得抚养权后，殷覃看看面前的谢池渊，继续道：“我们那会儿觉得，你是上天给人类的谢礼，所以给你取姓为谢。”
这句话，是殷覃稍微美化过的。
当初在他养育谢池渊后，其他区的人为了防止他们培养出来父子情，所以并不允许谢池渊使用殷覃的姓。
谢这个姓，是殷覃觉得这个孩子，命运给他这个单身狗的谢礼。
“至于你的名字，是你那会儿自己说的。”
谢池渊记不太清这段记忆了，他只一言不发的听着殷覃讲述。
“我知道你身体有异，但前期一直把你当做普通孩子养着。直到后来你进军队，开始出任务……”
“你重伤之后的身体改造，也是源于你身体原本就和正常人不同。”
“这件事情被封了口，给你做身体改造的唐伊，签了保密协议，所以他没告诉过你。”
谢池渊沉默了下，问道：“我身体里……真有龙骨么？”
殷覃摇摇头：“我不确定，毕竟我没有屠过龙。”
“但给你用的骨头，的的确确是很特殊的骨头。”
两个人把所有的秘密都摊开，谢池渊问着，殷覃答着。
门外。
没有进来的喻安，频频看向办公室的方向。他有点担心里面的情况。
正在担心着，六崽晃晃悠悠的飞了过来。
在看见喻安后，六崽停到了他的肩膀上。
“大哥，你在等谢池渊么？”
“对。”
喻安坐在长椅上，他把小蝴蝶放进手心里，跟小蝴蝶说着话：“六崽，你跟其他崽崽们是不是闹别扭了？你怎么都不跟他们玩？”
“他们幼稚死了。”
六崽一脸嫌弃，觉得这几只崽没有一个成熟的。
喻安伸出食指，摸摸他的脑袋，耐心的哄着他：“你可以带着他们玩成熟一点的游戏啊。”
六崽在崽崽群里回回都不吭声，喻安担心他被孤立。
“我才不要跟他们玩游戏。”
六崽不想跟大哥聊其他的崽崽，他想聊成熟一点的事情。
可两个人聊着聊着，喻安聊到了他跟唐伊身上。
“你跟唐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上次的那一桩意外过后，喻安有意隔开了自家小蝴蝶跟唐医生。
但唐医生去密盾给他治疗的时候，他状态浑浑噩噩的，没顾得上看他们。
从密盾回来，再到现在，唐医生看着脾气比以前要好了不少，跟他说话时也没了从前的漠然。
“我们没怎么样。”
小蝴蝶原本还扑闪的翅膀，似乎僵了僵。他趴在大哥的手心里，蹭了蹭。
喻安任由他蹭着，还在提醒着他：“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你跟唐医生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唐医生不爱交际，以后跟我们也没多少相处的时间，你多跟崽崽们去玩，不要跟他见面。”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不见面的话，也能避免很多尴尬。
喻安说了一堆的叮嘱，可是趴在掌心里的小蝴蝶，都没有怎么应声。
就在喻安觉得有一丝奇怪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谢池渊走了出来。
一看见谢池渊，喻安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
他几步跑过去，看着谢池渊，紧张问道：“怎么样了？”
谢池渊捏捏他的脸，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没事了。”
他回道：“我爸让我今天回去好好休息，等明天再工作。”
喻安眨了眨眼睛，看谢池渊的状态很好，估计是跟殷覃沟通的不错，他松了口气，腾出一只手牵住他：“那我们今天就好好休息。”
刚才还在喻安肩膀上的小蝴蝶，这会儿看见谢池渊出来，也飞到了他们跟前。
“大哥，我先走了。”
小蝴蝶不想打扰他们，在这些崽崽里，小蝴蝶算是最有眼色的一个，他从来都不当别人的电灯泡。
喻安看见要飞走的小蝴蝶，陡然想到刚才跟小蝴蝶聊天时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想叫住小蝴蝶，可是小蝴蝶扭头就飞走了。
喻安：“……”
喻安：“回来！”
喻安没能把小蝴蝶叫回来，他还要再叫，谢池渊已经拦住了他。
“别叫了，六崽听见了，他估计是不想打扰我们。”
喻安皱了皱眉头，他反驳道：“不是这个原因。”
谢池渊看他这么严肃，笑了笑：“那能是什么原因？六崽一向懂事，你不要想太多。”
喻安很难不想多，他总觉得六崽的反应怪怪的。
谢池渊把他带走，没让他继续盯着六崽的背影。
夜色渐深。
喻安听谢池渊讲完了他跟殷覃的谈话内容。
“这样看来，殷首长对你的感情不是很假的。”
他摸摸谢池渊的俊脸，眼睛弯了起来：“我就知道，我男朋友这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谢池渊凑近他，蹭蹭他的额头：“我很好吗？”
喻安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他坚定道：“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好！”
他能跟谢池渊在一起，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谢池渊眼底的笑意浓了浓，嗓音也微哑：“既然我这么好，那安安要不要对我好一点儿？”
这话一出，喻安就顿觉不妙。
他缓缓滚到一边，用被子把自个包成了蚕蛹。
“谢池渊，我明天白天再对你好叭。”
谢池渊一把将他给拉回来，好笑的问他：“白日宣淫，传出去可能不太好。”
喻安：“？”
谁说白天的好，就是不正经的好了！
谢池渊见他瞪圆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于是不等他说话，就亲了亲他。
“安安，你同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朋友。”
谢池渊的甜言蜜语，说的喻安脸红了红。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伸手搂住谢池渊的脖子，认命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谢池渊也不知道是属什么的，一到夜里就不放过他。
两个人滚到一起，谢池渊满足的将灯光调暗。
这一夜，喻安依旧是忙忙碌碌的一夜。
而崽崽们没有大哥的监督，还在网上冲浪。
八崽挨揍的视频，不知道是被哪只崽发出去的，在发出去之后，播放量噌噌噌的往上涨。
一时间，论坛里都到处开了八崽的贴。
【救命！a08这么可爱的吗！】
【啊啊啊啊，我死了，我要被a08萌死了！】
【从未想到，有一天我看见a08，心里没有畏惧，而是只想哈哈哈。】
各种加粗的帖子标题，飘荡在论坛里。
有些对a08不熟的人随手点开，在看完之后，都拿着视频直去问朋友：“这视频是p的吗？你是学计算机的，帮我看一看！”
视频的真伪很快就被确定，没有人能制作出这样的假视频。
可是，昔日里那么可怕的a08，如今被大哥追着揍，一边挨揍还一边嗷嗷的哭。
这个反差，太大了。
a08也有粉丝，之前被他的幼崽照片吸引来的粉丝，在看到如今的a08依旧这么蠢萌后，心都要化了。
他们激情发言着：“我宣布，以后我就是a08的妈粉！”
被大哥追着满屋子揍的崽崽，一定就只有这一只。
八崽的冲浪速度没有别的崽崽快，所以他还在快乐冲浪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浪拍死了。
啾啾都比八崽提前刷到这个视频，他看到视频后，犹犹豫豫的给虎崽发消息。
是啾啾呀：“［视频］”
是啾啾呀：“喵喵，我要不要给八崽看呀。”
是啾啾呀：“八崽最要面子了，他要是看到这个视频被发出来，一定会很生气的。”
虎崽不上网，啾啾发来的视频，他只大致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退出来了。
啾啾还在咨询着他的意见：“喵喵，我到底要不要发给八崽看？”
虎崽想了想，回道：“他自己也会上网，你可以让他自己上网看。”
这种视频在网上多发酵一会儿，估计那只他看着不怎么顺眼的八爪鱼，发现的时候能哭的更大声一点。
啾啾最听虎崽的话。
他乖乖的给虎崽发消息：“那我就先不告诉他了。”
八崽最爱上网了，他这会儿可能已经知道了。
如果自己再把视频发过去，八崽一定会更生气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的微信，啾啾就给虎崽开了视频。
现在崽崽们可以有单独的房间，啾啾跟虎崽打视频电话也很方便。
虎崽已经洗漱完毕，可能是刚才用原型的话，爪子打字不方便，所以他变成了人形。
啾啾看着视频里的虎崽，眼神直愣愣的。
虎崽是在浴室里给啾啾回的消息，这会儿他虽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但上身什么都没穿。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
看见视频里呆住的啾啾，他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一拍。
“是想看原型么？”
他把毛巾随手一丢，准备变回老虎的模样给啾啾看。
谁知道啾啾猛地摇了摇头，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虎崽的肌肉看：“不用变呀，喵喵这样也很好看！”
他喜欢现在的喵喵！
虎崽闻言，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伪。
啾啾干净的小脸上满是真诚，他对着虎崽，吹着甜甜的彩虹屁：“喵喵很好看，有腹肌！”
他很喜欢看喵喵的腹肌，就像喜欢摸喵喵的毛一样。
虎崽嘴角似乎牵了下，他又重新拿回毛巾，把头发草草的擦干净。
擦完头发，他上床，对着啾啾催促道：“躺好，给你讲故事。”
喵喵的故事一讲，代表着要哄睡了。
啾啾忙啪叽往后躺下，他侧着身子躺着，手机放在前面，用另一只枕头给撑住。
“好啦。”
做好了睡前工作，啾啾这才开始通知虎崽：“现在可以讲了！”
虎崽“嗯”了一声，熟练的打开手机上的某个阅读软件，翻出软件上一个收藏分类，挑选了今天要讲的故事，讲给他听。
次日。
所有的崽崽都起晚了，连喻安也不例外。
大哥跟崽崽们都在熬夜，只是大家熬的夜，都各有各的不同。
谢池渊起来得很早，他不能睡懒觉。
他知道喻安睡懒觉很正常，毕竟累了一夜。
但是几只崽崽们，什么事都没干，起的却比喻安还晚，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而且类似于晚起的现象，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谢池渊眼睛眯了眯，崽崽们前天很让他感动，作为回报，他必须要纠正一下崽崽们的睡眠问题，以确保让崽崽们都能健康的成长。
谢池渊这里在操心着崽崽，另一边，实验室正在跟药剂厂房对接。
大批量的疫苗，都不可能由实验室里成批成批的制造出来。
实验室要制造出原材料，然后交给厂房去大批量的制造出来。
阮柯看着顾爱楠亲自做对接，在对接之后又回到了实验室，这么拼的劲头，让他总觉得有些异样。
“顾博士，您很赶时间吗？”
阮柯斟酌再三，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
顾爱楠如今在西区里有儿子陪着，还有一堆畸变体崽崽们，看起来并不会孤单。
他如果要走的话，那才会孤单吧。
“我很快就要走了。”
顾爱楠跟阮柯在一起合作这么多次，彼此之间也算熟悉。他笑笑，对阮柯说道：“我走了后，还要拜托你们多照顾照顾我们家安安了。”
这种叮嘱，顾爱楠之前就说过一次。
只不过上一次，阮柯以为他的态度还能有松动。
现在过去这么久，顾爱楠不但没有丝毫的松动，反而已经为离开做准备了。
想想顾爱楠为全人类做的贡献，阮柯出声挽留道：“顾博士，我还是想邀请您在西区住下。”
“如果您有什么想接的人，我们可以帮您接出来。”
顾爱楠摇摇头，他对西区的人都没有透露过小镇的存在。
而西区里知道小镇的人也没几个，崽崽们不会说，喻安不会说，谢池渊更不会说。
他特意提醒过谢池渊，让他以后不要再踏足小镇。
就算要来，也只能他一个人来。
谢池渊能看出顾爱楠说这话时的郑重，他应了下来，答应不会让外人过去。
“阮博士，我只要知道安安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这就够了。”
顾爱楠看着阮柯，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在研究领域的天分很让人瞩目，而他待人处事也极让人舒服，对待别人更是谦逊。
有这么一个人以长辈的身份，陪着安安，他觉得很放心。
阮柯再次劝说他失败，只能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