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看着面前这个笑得儒雅自持的中年人,微微眯起双眼,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不就是之前周夫人诓骗她时所说的江弈的上司?
轻轻咬着下唇,周遇不免在心中冷哼一声,难怪江弈会在他手底下做事,看起来的确是一路人。
如此说来这朝中想要江戈从云端跌落的人不止一二,而镇国公的态度又如此暧昧不明。
思及此,她又想着刚才江戈下意识稍稍侧身挡住她的举动,眼眶有些酸涩,到底她该不该信他……
而此时的唐贾看着江戈不自知地护着周遇的动作眼神闪了闪,笼着袖子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这几日皇上为着朔州的事头疼得紧,太子纯善好学,这两天授课时总是问我可有法子,我想着这事还是世子更为清楚,不知可有什么见解?”
江戈闻言笑得更加嘲弄,凉丝丝道:“那唐大人可真是问错人了,刚才和镇国公寒暄时怎么没探讨一二?我一个久居京中的闲职对这些不甚了解。”
周遇在一旁听得晕晕乎乎,这些古人也真是,一个两个说话都跟打哑谜似的,可怜她一个穿越的没有半点光环不说,连消息都比别人知道的少。
江戈和唐贾你来我往地打了半天机锋,周遇低眉垂眼躲在江戈身后当背景板,心下却是暗暗将两人的一些对话记下来以防后用。
过了许久,大抵等到众大臣几箩筐的好话都说完了,和裕帝才姗姗来迟,于是御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遇跟随众人行了礼,乖巧地坐在食案后,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眼往上方瞧去,他们这一桌离得算近,周遇甚至能看出那个明黄色身影眉心的褶痕。
万寿节说来是皇帝的生辰,瞧着和裕帝眼下这状况,看来那个什么唐大人有一点说的是真的,和裕帝是真的在为某事着急上火。
周遇眸光一闪,而这事还和江戈有关系。
不过比起和裕帝只是面色焦虑,他身旁坐着的那个温和端庄头戴凤冠的女子看起来要憔悴许多,连喜庆的妆容都掩不住眼中的疲惫,像是生生熬了几宿。
和裕帝兴致不高,只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就摆手吩咐开宴,周遇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原地,右手拿着一根玉箸死命地撬那螃蟹的壳。
啧,好硬。
周遇向来是个有吃的就开心的性子,信奉美味的食物能让人心情变好,她抛开一切杂事,心无旁骛地与手下的螃蟹斗得正欢时,就看见眼皮子底下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心握着一只螃蟹底儿,里面是满满的黄。
手中动作一顿,周遇眨眨眼,美滋滋地抬头笑道:“给我的?”
然而周遇没想到的是手的主人还没等她动手去接,就把螃蟹轻轻放在她手心,转而捻起她颊侧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眼睫微垂压低了声线:“周遇,你说江弈若是看到了,会不会误会什么呢?”
江戈动作亲昵,眼底却是含着薄冰,周遇脸上笑容一滞,反射性地去看对面一直往这边看过来的江弈,原来江戈如此举动是为了给江弈看罢了。
周遇没想到的是她这瞥过去的一眼似乎让江戈的眼神更是冷了几个度,他松开手直起身,摸起食案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再没分给周遇半个眼神。
盯着手里的螃蟹愣了许久,周遇突然间有些泄气,她用勺子把蟹黄挖了出来放在小巧的玉碗中,却是再也没有胃口了。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了推碗沿,玉碗挪到了江戈那侧,周遇知道江戈看见了,却是并没有动那个碗,只是放着那团蟹黄满满变凉。
哪怕是真心,放久了也会变冷吧?
周遇摩挲着手中的玉箸,胡乱夹了几口菜,正当这时,上方突然传过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足以让气氛看似热闹的御花园重新沉默下来。
首位上的嘉懿皇后侧身靠在和裕帝怀中,眉目间露出些痛苦的神色,前方地上满是瓷盅的碎片还有流淌一地的酒液,旁边的老太监口中不断念叨着“碎碎平安”,又在和裕帝的怒声吩咐中赶忙去寻太医。
嘉懿皇后轻喘了口气,拍了拍和裕帝握着她的手道:“无事,心悸的老毛病罢了,臣妾缓一缓便好。”
和裕帝神色间的焦急倒不似作假,他揽紧了怀中人道:“朕就不该允你这段时日陪着朕这般折腾,连觉也睡不好。”
嘉懿皇后闻言温柔地笑了笑,语气轻柔道:“皇上这是说的哪的话,臣妾陪您是应当,更何况臣妾之前也是夜间难以入眠,何来皇上的过错?”
一边吩咐宫女送嘉懿皇后回宫休息,和裕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径直往江戈和周遇这一桌看了过来。
周遇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和裕帝是怎么想起江戈来了,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瞬间脑中拉响了警报。
“朕听长公主赞镇国公世子妃对于助眠很有一套,不仅让多日难以入眠的长公主睡得沉,留下的食谱也是非常有效。”和裕帝的目光直接往周遇头上压了过来。
周遇不敢怠慢,忙从食案后走出来行了礼,这才低着头惶恐道:“都是大长公主谬赞,只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法子罢了。”
然而皇上想说的话你是堵不住的。
周遇忍不住喉间吞咽了一下,不得不说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的确让她背脊僵硬,几欲流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