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眨了眨眼,下意识道:“我曾看过大庆的地方风物志,朔州是个民风剽悍,战乱频仍的地界,买卖不发达,物资贫瘠,除了驻扎的大军就是一片荒凉,你的商队去那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看着面前崔放意味深长的笑意,周遇还未出口的长篇大论突然顿住了,她似乎反应过来道:“等等,你是不是知道唐贾早晚要把我弄到朔州去?”
“文珪怕留你一人在京中被那老东西拿捏住,便托我最好尽早把你带离京中。”崔放又摇起来他那把玉骨镶金的折扇,笑意笃定道,“他那边保护心切,我旁观却觉着姑娘是个胆大细心又极有主意的人,肯定有自己想要的选择。”
在崔府的待客花厅欠身坐下,周遇丝毫不见外地伸手拎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言抬头眯了眯眼道:“好你个崔放,在这里等着我呢,这套是等着我心甘情愿跳进去?那若是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层意思或是我并不甘愿呢?”
崔放夸张地对着周遇作了一揖:“小生怎敢,小生怎敢,不过是相信姑娘的聪慧心性和小生看人的眼光。”
看着虽然说着玩笑话眼底却自有一抹认真神色的崔放,周遇也收了调笑的语气,感慨道:“无论如何,江戈能得你一挚友,是他所幸。”
崔放一怔,笑道:“既然如此,周遇姑娘是打定主意要将计就计了。”
见崔放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周遇晃了晃手中的茶盅,毫不避讳地冷笑了一声:“从沈婧以江弈和镇国公世子妃之位引我去朔州开始,我便知道这三人是勾结在一块了,既然他们的计划里我是不可缺少的一环,那无论以什么由头,也不会放我安生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他们这是使了什么花招,就这么确信我能对江戈有什么威胁?”
崔放啪地一声收了折扇,沉吟道:“看来只能等到了朔州城再见招拆招了。”
二人商量了北上的相关事宜,接下来的几日周遇就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开着她的助眠店,寻思着对面要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然而对方确实谨慎得狠,或许是为了让周遇一行人不会赶得上江戈的大军,过了好些时日宫中才传来了消息,和裕帝派了小太监引她进宫觐见。
来了。
周遇深吸了口气,暗地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十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掌心,矮身一礼:“劳公公带路。”
走在宫里七拐八弯的小路上,周遇注意到和裕帝这次的召见并未太过张扬,似乎是有意避人耳目,事情真的会像她推测的一样吗?周遇心中鼓点急促起来,连带着脸色也有些苍白。
小太监将她引至一处偏殿后便进门通报,周遇屏息了凝神,也没听得半点只言片语,时间在静默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得小太监推门而出,行礼后躬身退下。
周遇咬牙一低头,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进得殿中才发现并未点灯,黑漆漆的四周显出些阴冷的意味,只有一个持着灯笼去瞧殿中多宝阁的身影,周遇只能看见一角绣了龙纹的衣摆,是和裕帝。
周遇不敢多看,忙低头俯身行了大礼:“臣妇叩见陛下。”
“镇国公世子妃。”和裕帝转过身来,目光刮过周遇背脊,半晌才不咸不淡道,“瞧世子妃的脸色,应是对朕召你来所谓何事心中有数了吧。”
周遇心中咯噔一沉,顶着意味不明的目光,背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喉间吞咽了一下道:“臣妇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是得见天颜,心中紧张,这才有些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和裕帝抬手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收了方才的威压,平声道:“唐贾向朕举荐你去朔州处理朔州城守军狂躁症一事。”
果然如此。
还没待周遇想明白这狂躁症是怎么个一回事,就听和裕帝又道:“世子妃似乎并不吃惊。”
周遇闻言低着的头又埋了下去:“臣妇只是有些许好奇罢了,臣妇并不通医理,何以能被唐大人看重委此重任。”
“与你说也无妨。”和裕帝解释道,“军医早已探查过,无病无毒,却不知为何会使边关将士神情亢奋夜不能寐,如此下去,守城将士的作战能力会受到影响。”
周遇当下也顾不得紧张了,而是蹙眉细细思忖着和裕帝话中的信息,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巧合了点。
没想到朔州眼下竟是这般情形,那江戈……
周遇额头触地正声道:“既如此,臣妇当为我大庆略尽绵薄之力。”
和裕帝低头看着跪在不远处冷静自持的小姑娘,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道:“世子妃,朔州苦寒,你原是闺中娇养的世家女,朕本不该派你前往此地,朔州情况不明,你那手助眠的法子也不一定奏效,你为何会应下这件差事。”
周遇张口欲答,大段的官话却顿在了舌尖,她把和裕帝前后的话想了一遍,把心一横咬牙道:“此番前去,不止为大庆,也为了臣妇心愿,于某人问得一个答复,更何况陛下此番召臣妇前来,应是希望臣妇能应下此事,臣妇自当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