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敬移开了目光,但是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陆澄还在盯着他。陆澄的这两道目光,如同两根芒刺,扎得他心慌又心烦。
“褚卿,丁卿,你二人稍安勿躁。”萧子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但是知道自己总得说点什么,不然没办法收场。嘴上,他一边慢慢说着;脑子里,他飞速地斟字酌句,“褚卿,为卿父兄平反之事,不是小事,朕需详审。”
“陛下……”褚灵宾张口欲言,萧子敬一摆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朕答应卿,卿父兄之事,朕定会给卿一个交待。”
说完,萧子敬嘴角向上一牵,遥向褚灵宾浅浅一笑。
朝堂之上,有些话,可以长篇大论,而且必须长篇大论,不说有碍于江山社稷,君臣和谐;另外一些话,却是少说为妙,甚至不可说。比如,他要给褚灵宾交待的事。
关于这件事,他有太多的话要对褚灵宾说,但却不能在朝堂上说,最起码不能当着丁度的面说。哪怕散了朝,他也不能和褚灵宾说。宫里,到处是眼线,是耳目,谁的都有。而他想对褚灵宾说的话,无论是关于褚灵宾的父兄,还是其它,他都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不能说,他能笑。
他想用这抹浅笑,让褚灵宾知道:他对她,心存善意。
暂时将丁褚两家的恩怨搁置,萧子敬接下来说起了给北疆将士赏赐的事:每位将领,每个士兵,按军功大小施以相应奖赏;阵亡的将领和士兵,按相关规定,给予抚恤。
按照老规矩来讲,萧子敬应该在宫中选一处殿堂,宴请北疆归来的诸将,给他们接风洗尘。但是,国家去年多处发生天灾,他决定免去这一顿接风宴——这一顿接风宴的费用,足抵几十户百姓一年的用度。
萧子敬说完这些话,丹墀之下的众臣,山呼“万岁贤明”,萧子敬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山呼之声顿止,“卿等可还有事要奏与朕知”
丹墀下一片安静,于是萧子敬给殿头官使了个眼色,殿头官接到信号,当即将胸脯挺了挺,运起一口丹田之气,“退——朝——”
萧子敬起身,顺着丹墀左侧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文武百官垂首抱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萧子敬走进了太极殿后的小室,紫竹帘放下。文武百官这才真正的退朝,从太极殿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丁度和二弟丁显走在一起。
“褚家那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打了次胜仗,了不起了!”丁显侧脸看了眼长兄的脸色,小声说道。
丁度没说话,单是面色阴沉地冷冷一哼,“早晚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小丫头片子,才吃了几年的人间饭,就敢跟他丁度过不去!他丁度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要多!萧子敬那竖子说什么要给她一个交待好啊,他等着,他倒要看看那竖子会给那死丫头什么交待!
褚灵宾和陆澄并肩走出太极殿。
褚灵宾隔着几个大臣,看着走在前方的丁度和丁显,小声问陆澄,“你说陛下会给我父兄平反吗”
陆澄看着丁度壮硕的背影,“难说。”
褚灵宾恨恨地瞪着丁度的后脑勺,“不管怎么说,今天我算是给我父兄出了口气。”她望着丁度的背影轻蔑冷笑,“我也真服气他,居然敢起誓,他就不怕报应!”
“恶人要是怕报应,就不做坏事了。”
褚灵宾目光微闪,“迟早他会有报应。”
回到自己的寝宫,萧子敬在宫人的侍候下,脱下朝服,换上常服,随即去了太后的永乐宫。萧子敬每天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后的永乐宫给太后请安,风雨不误。
萧子敬见到太后时,太后在往一只梅瓶里插梅花。
太后坐在青玉长案后,案上摆着一只豆绿色的梅瓶和几枝艳如海棠的红梅。手拿花剪,太后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手中的花枝,再将修剪好的花枝插进梅瓶里,插完一枝,左看看右看看,不断调整,直到调整出她满意地角度和造型。
“儿臣给母后请安!”顺着宫人打开的暖帘,萧子敬大步走到太后近前,恭恭敬敬地垂下头抱腕,给太后施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