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上到三楼的酒店,徐昭从后头摸摸白简脑袋,眼中带笑,“想什么呢,快进去洗澡。”
“我……”白简不知道该怎么说,蒙圈的间隙,已经被徐昭推进了房间,无知无觉被徐昭安排好了一切。
徐昭侧身看她,离开前又不放心嘱咐:“记得让包里的猫出来透透气,这里可以带宠物。酒店下面几层就是开生日会的饭店,洗澡前把衣服脱在脏衣篮,我会来收拾的,然后等衣服干了我会上来找你的,不用担心。“
“我……”白简有话想说,一句话卡在喉咙,就是冒不出来。
“什么?”徐昭安静等着,歪头瞥她,发丝落着一圈柔白色的灯光。
“……没。”白简咽咽口水,一手关门一手在半空挥挥,催促徐昭回去,“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等你来的,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徐昭眉梢微挑,下意识抵住门,在门缝中冒头补充:“那你记得乖一点,带着猫,不要跟个小孩子一样胡跑胡来……”
“知道了知道了!”白简心跳莫名快速,说话速度也加快,再抬手摆了两下便卯足了力气一下子关了门。
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下来,身心皆像松了口气。
白简长舒口气,背靠门板慢慢滑落,最后坐在铺了毛毯的地面,包里抱着的小白猫好奇探头,喵喵叫着从拉链扣抵着脑袋出来,拼命迈动小步子,想爬到白简身上。
白简安静望着它,表情平和,心跳慢慢恢复如常。
小白猫拱着脑袋,挨着白简蹭啊蹭,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热情。
徐昭给她定的房间很大,白简这处正对着的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
从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外头大树翠绿冒头的新叶,和长满了绿叶的枝梢。
也跟着奔波了一下午的猫咪在她怀里钻啊钻,总算找到个舒服位置后,惬意晒着落地窗外投来的太阳光,窝在白简怀里惬意眯起了眼睛,准备进行自己一贯的长睡眠。
小白猫的毛摸着很舒服,从小小一只被白简养了两个月后,整只猫都胖了不少,缩在白简怀里的样子看起来更像只奶团子,触感也更舒服了不少,软乎乎且暖暖的。
就那么席地而坐,抱着那只小白猫的白简的困倦也慢慢爬上心尖,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全身的骨头都变得懒洋洋的。
大雨之后,天气很快转晴,窗外大树的叶片沾着不少雨滴,远处的景色蒙了层浅浅的雾气,看来反倒更生动葱郁,夏日盎然。
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在睡梦和周公约会的白简,忽感脸被拍了拍,接后身子一轻,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说话声。
有点吵。
白简蹙眉,翻身想躲开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也挺不顺她心,她一翻身过去,那些声音就马上跟了上来。
接着她又翻身,那些声音便又跟过来……
重复几次,白简恼了,压在骨子里的起床气又要在这会儿冒出来,推翻文静和周公梦会的假象。
“小白,小白?”徐昭将白简抱到床上躺着后,再度拍了拍她面颊,想赶紧叫醒她。
生日会快要开始了,结果上来一看,却发现这场生日会的主人公还美美地睡着。
试了几次,白简虽然一副很厌烦的样子,但翻身、捂耳、用被子掩面的这些动作里,她都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看来在大雨里坐了老半天车,又跑来跑去好一阵,确实是累了。
徐昭手撑在床沿,摸出口袋里有些化了,表面变得有点软软的棒棒糖扔入口中,对着空大的房间自言自语般:“你不去下面陪你那些朋友吗?”
林友儿摸着猫,扬唇轻笑,就坐在白简的另层床沿,盈盈笑了一会儿才说话:“你不是不喜欢我带来的那些朋友吗。”
徐昭沉默,没承认也没反驳,嘴里咬着糖反问回去:“你不是知道小白不喜欢这样子吗?”
“白简妹妹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我只是在看着徐昭学长的意思行事呀。”林友儿好笑,手中一下下摸着同样熟睡的猫咪,“这只猫被养的好漂亮,叫什么名字?”
徐昭眯眸,词不达意:“她本来就漂亮。”
“嗯?”林友儿唇角噙笑,掀眼看向床那边吃糖像在抽烟的徐昭。
“没什么。”徐昭没什么耐心,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将塑料棍一嘴吐在边上的垃圾桶里,回头帮白简理了理被子,像是自动跳过了这话题,“——小白。”
林友儿很有眼力见,说了两句,在徐昭临在爆发边缘时又盈盈笑着将别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她抱着猫,起身,试图提醒:“不早了,我们……”
随起身的动作,林友儿抱着的猫被这点摇晃惊醒,接着闻到周围不是自家主人的味道,一下子炸开了毛,撕开原本安静温和的表面,伸出利爪来狠狠抓挠了林友儿两下。
林友儿还面向徐昭那边,身体和心神皆没反应过来,因为吃疼甩开怀里猫的时候,胳膊已经被抓出了两道血痕,泛着鲜血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
“这猫……”吃痛捂着伤口,她声线颤抖地看向已经跳到白简身边,哈气着想躲到白简身后的炸毛白猫。
徐昭站在边上,不紧不慢抽了边上的餐巾纸,往前两步递给林友儿,随而启唇,说清楚了些意味不明的话:“我刚说,这只猫就叫‘小白’。”
林友儿气不过,不爽自己被白简的猫抓伤了,徐昭却只是这个反应,“你怎么能给它取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怎么了?”徐昭挑眉,问。
林友儿突然被这么问,一时答不上来,气得捏紧了拳头,脑袋有点晕,没怎么控制好和徐昭本就快要崩裂的关系:“爸爸要是知道了——”
“别给我提他!”徐昭表情没多大变化,嗓音却一下子提亮,面庞因为愠怒,微微泛红。
这么长时间来,见过徐昭各种温柔不达底的样子,但始终没见过徐昭发飙模样的林友儿被吼得蒙圈,还渗着鲜血的伤口像是没了疼痛,她大脑只有懵,感知不到周围的气氛。
然后,她木讷好久,怔怔望着跟前慢条斯理坐到沙发上,继续剥了颗棒棒糖往嘴里扔的徐昭,十分不符常态地没眼色,“徐昭,我才是你妹妹吧,你为什么能这么偏心?”
徐昭沉默了好久,最后撩了头发,耸肩叹了口气,手肘撑在膝盖两侧,脑袋面向冰冷反着光的瓷砖,只是摇头:“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信你。”
停顿几秒,他又低低笑了,幽暗的眼神意味不明,藏着阴翳,“你妈能和那老家伙在一起,是看中了他什么,还是急于要人接盘?那老家伙在离开我妈后,又出轨了几个,在遇到你们这对可怜的母女时编造了什么,才博取了你们相互吸引的同理心,最后名义上伟大的要和你们‘踏实过日子’?”
“徐昭!”被明着翻开伤口的林友儿怒火攻心,抓起边上的纸巾盒便朝沙发上的徐昭砸了过去,“你太过分了!”
纸巾盒是木头做的,被林友儿突然这么扔过去,砸在身上的时候还是挺疼的。
徐昭肩膀挨了一下,脑袋却是更清醒了,心头一幕幕涌上来林友儿之前明里暗里给他洗脑的话,以及先前因为太过共情和关心这个和他一样背景凄惨的名义上的妹妹,而忽略了白简的种种时候。
他现在意识很乱,但也好清晰。
徐昭掩面冷静了好一会儿,像只鸵鸟一样躲了起来,躲到林友儿下一轮崩溃,跌撞跑着冲出了房门。
房门没有被随手关上,门大开着。
周围貌似没了什么声音,只剩下外头有一声没一声的鸟叫。
又到了独自面对的这种时候,比起气恼,徐昭心里反而有种潜意识的怵。
面对那个混蛋父亲,面对儿时那个只会躲在同样孤立无援的妈妈身后,看他跟别的女人跑了的幼小胆怯的自己,他总是会怕,惶恐在夜晚入睡的时候梦见回忆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没有勇气,没有大胆站起来直面对峙自己混蛋生父的勇气,哪怕十七岁了还是只会躲在孱弱的妈妈身后。
越是想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其实越反倒是身边那些重要的人在保护他,他跟个沙漠里遇到危险的鸵鸟一样,实际什么也做不好,好多东西都会搞得一团糟。
阳光从外头落进来,将捂着脸颤抖肩膀的徐昭,一处一处都照得很清楚。
泪水顺着面颊滑下,短暂在下颌停留一会儿,最终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