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之后,林友儿也像变了个人,不再终日找机会粘着徐昭,有次去食堂吃饭竟然也有意避开了徐昭和她,一瞬的面部表情还出奇的写满了慌乱。
白简边回想边傻乐呵,心里不止高兴这件事。
她听从教导主任的建议,报了美术特长生,重拿了初中时候的画笔。
“大学什么的,”白简仰面,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上两只成对的鸟儿,幡然醒悟般指尖点点面庞,嘴角弧度肆意扩大,“也不一定非要和徐昭念同一所吧。”
而且他那种级别的,她绝对考不上就是了。
外加徐昭喜欢的专业,全都和她的相悖成两条平行线,一个喜欢严苛到小数点的理科类,一个喜欢天马行空涂涂画画的艺术类,强行融入徐昭的世界,或许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白简暗自下定决心,捏了拳头给自己打气:“要在另种领域里,努力配的上徐昭的成绩。”
这头她的鼓励话音刚落,那头徐昭的愤怒咆哮声便愕然传了出来,幽幽进入白简耳朵。
“你走!”徐昭似乎很生气,声音缠着风,听来带了破碎感,一触碰就马上会消失在飘来的风里,声线压低到了野兽般的嘶哑,“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可怜?
白简心脏某个关键词一触,即刻被现实击打回神,挺直脊背飞快转身往下跑,想去找院子那边的徐昭。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徐昭这么生气,甚至都没怎么看到他生气过,对谁的态度会那么差。
徐昭从小成绩优异,待人温柔和善,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大家学习的标杆尖子生,街坊邻居也都挺喜欢这个懂事礼貌的孩子,见他总是夸赞,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的词语都堆到徐昭的身上。
单独被妈妈带着拉扯长大的徐昭,这几个词语像成了一个用来烘托的招牌,更加显示了徐昭的孝顺,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孩子。
一些词语随着次数的增加,慢慢真的成了徐昭的标签,例如:温和,绝对不会露出愤怒的一面。
白简脚下步伐加快,担心徐昭是遇到了那个人。
遇到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她脚步飞快,几乎全程都是三步并作两步,拼尽了全力赶去徐昭身边。
一个人是害怕,另一个人也是害怕,当两颗颤栗的心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会从那种双倍的恐惧中蔓延出来。
“哥!”白简跑得气喘吁吁,脚下拖鞋飞了一只,脚上蹭满了尘土,面色泛着红润,用了自己最原始的感知喊出这一声。
对面那个更胖了很多,面颊圆润不多的大腹便便男人,胡子没刮,阴阴郁郁大片覆盖在脸上。
男人还戴了顶帽子,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白简。
白简肩膀不自觉瑟缩,腿脚发软,身子在发抖,牙关都绷不住像要打颤。
她唇瓣一下子变得血白,胃里一阵反胃,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快要挤压爆了敏感脆弱的神经。
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她儿时可能撞破了他和一个女人偷情,曾差点起了歹心,想要将她悄悄拐卖了。
白简的心脏不停在打鼓,在这刻直面自己内心最憎恶恐惧的那部分,眼圈迅速泛红,眸中漫上豆大的泪水,鼻腔直觉一阵酸。
下一秒,仿佛就要崩溃的哭出来,再一次地跪倒在她的心理阴影面下……
不可能!
想也别想,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了!
她攥紧拳头,死死屏着一口气,一步步朝也在讶异她怎么过来了的徐昭走去,毫无血色的唇瓣抖出几个字音,虽然声音很小,但铿锵有力。
白简和护犊子一样站到徐昭身前,伸手保着他,“不能……不能欺负……”
他。
对面人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拿着信封袋子的手指的指甲盖中满是黑又黏腻的不明油污,看到白简动了,抽神般抬手一笑,将那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往衣服内侧塞,面上展颜露出个笑来:“小白啊,叔叔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话落的瞬间,徐昭已经恢复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按住在发颤的白简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一手对那头的徐父说:“拿了这笔钱,就快走吧。”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从这里消失。
顿了一下,徐昭的眼中无光,牵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语气有多礼貌疏离,话中的讥讽就有多深:“就当,您没我这个儿子。”
“遣散费?”男人也低沉笑了一下,眼中笑意更深,收起信封袋子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和停顿,说完后还朝两人挥了挥手。
尤其和白简,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笑眯眯地对她挑唇一笑,用那副看起来和善阴森的皮囊说:“再见,小白。”
再见这个词语让白简寒毛直竖起,她心里荒野丛生,在男人终于转身,不用再直面他的瞬间,泄了气力般眼睛一闭,脑袋越发晕乎,鼻腔酸涩难受。
天旋地转的一片漆黑里,白简感觉到自己被徐昭转了个朝向,然后一把拉到了他怀里躲着。
“别怕,”徐昭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也跟着闭了闭眼睛,肩膀放松一些,吁了口气,“别怕。”
阳光抻长两人身影,浓密枝叶在地上稀稀落落投下阴影。
风一吹,梧桐枝丫上的那对鸟儿轻轻挥舞翅膀,挨靠得紧了些。
靠在一起的时候,勇气壮阔,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