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人醒了。”
徐远到后院的时候,就见到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正半靠在软枕上,奴仆在医师的指点下小口小口喂药。
“将军。”见到他的都曲膝弯腰行礼,然后就不再多说,各司其职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徐远看向医师:“没事了?”
医师点头:“能活。”至于头晕想吐那点小毛病,都是小问题,反正命是捡回来了。
“你不是郡守。我听说洛王派了他的心腹来汉中郡救灾,就是大人吧。”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磨过桌面,粗糙刺耳。
洛王?
洛国人可不会这么称呼王上。
徐远冷笑一声,嘲讽道:“不知阁下是哪国的贵族?来我洛国有何贵干啊。”
不知被那个字眼刺激到,那年轻人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染出气愤的红晕,立刻反驳:“我不是贵族!”
现下平民大多对贵族带着憧憬和美好想象,像他这般恨不得原地划清界限的还真是少数。
徐远视线下移,落在他搭在被面上的手,黑黄粗糙,这是农人的手。
“农家许派?”
农家分许、杨两派,两派都主张推行耕战政策,注重农业生产,但许派多为平民,是下层农民的代言人,杨派多为小地主,代表小土地私有者的利益。
杨派主攻政治,大多都力争上游,渴望改变阶级;而许派中的平民很多是因为受到贵族土地兼并而无奈加入农家,抱团以求生存,对贵族排斥且不满。
现任侠魁许山出身贵族,却是许派的领头人,也正因为他,现在两派的关系还算和睦,六国中农家的势力也扩大了不少,连他们洛国的平民中,都有不少农家的外围成员。
年轻人沉默,徐远便当他默认了。
“鼓动黔首□□,恶意拖延开荒,阁下可知按照洛国律法参加□□的黔首会有什么惩罚?”徐远嘴角挑起一个带着血气的弧度,配上满含恶意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黥刑、劓刑、没为奴婢。”
他没说一个,年轻人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听完他的脸已经白得几乎看不出任何血色,他磕磕绊绊地辩解:“没有□□,他们没有,不要罚,不要罚那些黔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徐远往旁边一歪,手肘支在矮几上,“说吧,你们是哪国人,有几个?”
“根据本官调查的结果,那棵正正砸到你脑子的树可不是意外,”看他神情闪烁似有疑虑,徐远就知道他猜对了,又接着暗示,“要不是从王都带来的医师受过神女的点拨,只怕也不能帮你抢回一条命来。”
——你的同伴想杀你呢,还不快快转投别门,比如我。
徐远疯狂暗示,不停挑拨。
年轻人沉默地低着头,他确实也顺着徐远的话想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那棵树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是谁?
这个问题他甚至都不需要多想,他向来与人为善,周围人的关系都不错,仅有的冲突就是那天晚上与老大他们的辩驳。
仅仅是这样,他们就要杀人灭口吗?
没有遭遇过背叛的年轻人难过的垂下眸子,全身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息中。
这时候徐远又添了一把火:“黔首何其无辜,他们本来只需要按时完成开荒任务,就能得到亩产十石的良种,现在因为你们的私心,别说良种,连自由身都要保不住了。”
良种!十石!
农家出身的青年敏锐地抓住了徐远想要他注意的关键词,他霍然抬头,连醒来一直犯晕的头都顾不上,急声追问:“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只要完成任务,就能买到亩产十石的良种!”他在十石上刻意加重。
徐远端着冷茶故作姿态地吹了吹抿一口,一副这不算什么的样子。
“自然,王上金口玉言发下诏书,岂能有假。”
年轻人手指紧紧抓住被面,脸色一会儿一变,显然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
徐远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
“……”他蠕动嘴唇,几乎自言自语般说了一个词。
这声音太轻了,饶是以徐远这等习武之人的耳力也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吴国!是吴国人!”年轻人崩溃般大声吼叫。
得到这个答案,徐远一脸“又是他们”的表情。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年初才刚被揍过丢了一座城,这才几个月,新的疆域图都还没画好吧,怎么又开始找死了呢。
……
“可能是嫌国土太大,想送一些给我们吧。”
消息传到王都,连素来注重形象的相国也忍不住当众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吴国这次的使臣队伍差不多进入洛国领地了吧。”徐将军摸着胡须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典客略一回忆往年他们抵达的时间,估算了一下,点头确认:“差不多在三川郡了。”
洛王眼都不眨一下地说:“三川郡内多匪盗,也不知吴国使者有没有带足护卫?”
相国微笑:“来我洛国‘朝拜’还带那么多护卫,是故意挑衅吗?”
太尉拍手:“吴国使臣千里迢迢来送礼,竟然遇到流匪,还被暴打了一顿,真是太惨了。”
徐将军抹泪:“可怜我洛国元气大伤,连流匪都抓不到。”
典客满脸沉痛:“为了救灾国库损耗太大,连翻修吴国质子府的钱都拿不出,只能委屈使臣住茅草屋了。”
于是这场由洛王起头众臣附和的“意外”就这么通过了。
至于向来土地肥沃重兵驻扎百姓安乐的三川郡为什么会有流匪,啊,这他们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有流匪,还是特别狡猾怎么也抓不到的流匪。
……
“王上有命。”
曾经回旧都参加洛王冠礼的王岩在陈芥菜卤找出后不久就回了边境,这时候已经跟吴国打过交道了,嗯,他帮吴国又省了一笔官员的开销,现在这个城已经由洛国发工资了。
传令使手执帛书高高举起,因着不是正式诏书,也无需跪地接旨,只等王岩带着人恭敬行完礼后才把帛书放到他手中。
王岩摊开一看勃然大怒:“竖子无耻!”又对传令使一拱手,“使者放心,岩必不负王上所托。”
三川郡,某处山道外。
“注意,前方将进入山道,全队收缩,注意警戒。”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护卫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高声发布命令。
发完命令后,他调转马头跑到队伍中最华丽的一辆马车边,恭敬道:“柏公子,队伍又至山道,为防止遇袭接下来一段路会加快速度,马车颠簸,不如公子下车换马?”
他问完后车厢内始终没有人回答,反倒隐隐有打情骂俏之声传出,直到过了有一刻钟,才有男人不耐烦的呵斥声透过车帘:
“颠簸你们不会走慢点吗?快快快,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洛国不过区区手下败将,也配让本公子出使。要不是父王可怜王兄多年未见亲人,命本公子来看看他,本公子才不到这种地方来……”之后又是一连串的怒骂声。
护卫长面不改色地等他骂完,得到他“继续前行,慢慢走”的命令后才回转至队伍前带队。
他不在意,但周围的其他护卫却纷纷露出不忿之色,顾忌地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不过是娼伶之后,要不是王上宠着,看谁把他当回事。”说到这又想到在洛国为质的太子,又道,“如果是太子,定然不会如此,等日后太子继位,看他怎么办。”
护卫长端坐马上,等他骂完才呵斥道:“噤声!尊卑有序,柏公子岂是我等能咒骂的。若是被他听到,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这话听着是在警告他,实际上听到耳朵里让本就有怨气的人更添了几分火气。
“副将,他们已经进山道了。”
一身破烂衣裳还沾着尘土的副将擦刀的动作不停,嘴上乐道:“这群小瘪三,可算是来了,爷爷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滚石准备得如何了?”
同样一身破衣服的手下:“副将放心,都已经摆上去了,就等他们从下面经过。”
副将:“让下面的人小心点,别把公子柏给砍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您就放心吧,都交代下去了,最华丽的那架马车里的不要动。”手下嘿嘿一笑,“幸好这次来的是这好奢华的草包,如果来个谨慎的,换个装还真不好认。”
“啾啾啾——”
一阵独特的鸟叫声传来,副将神色一凛扔下擦刀的布站起来。
“来了。”
这是一段非常适合埋伏的路,自从进了这段,整支队伍的护卫精神都紧绷起来。
警惕心让他们下意识的加快速度,还没走几步,马车里公子柏的大骂声就传了出来:“你们想颠死本公子吗?!走慢点,走慢点!听不懂人话啊!再摔到本公子,都拖出去扒皮!”
身份有别,憋屈的护卫只能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
当第一块大石落下来惊起马的时候,护卫长心中只有一句:果然。
他连犹豫都没有,立刻提高声音喊道:“列队,保护公子!”
一阵滚石砸下,让被驯化的马匹有些惊慌,但也很快就在主人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从吴国出来到这里,他们一路上没少遇到盗匪,但都折在他们的手里,精良的武器和骑兵,对穷困的盗匪有天然的武器压制。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不过是又一次拦路抢劫罢了,有人甚至还有空嘲笑:“不愧是贱民之地,连驻军不远处都有流匪。”
但正是这句嘲讽让护卫长突生不安,而当他看到那群“流匪”的时候,这种不安扩大到了最大。回事。”说到这又想到在洛国为质的太子,又道,“如果是太子,定然不会如此,等日后太子继位,看他怎么办。”
护卫长端坐马上,等他骂完才呵斥道:“噤声!尊卑有序,柏公子岂是我等能咒骂的。若是被他听到,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这话听着是在警告他,实际上听到耳朵里让本就有怨气的人更添了几分火气。
“副将,他们已经进山道了。”
一身破烂衣裳还沾着尘土的副将擦刀的动作不停,嘴上乐道:“这群小瘪三,可算是来了,爷爷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滚石准备得如何了?”
同样一身破衣服的手下:“副将放心,都已经摆上去了,就等他们从下面经过。”
副将:“让下面的人小心点,别把公子柏给砍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您就放心吧,都交代下去了,最华丽的那架马车里的不要动。”手下嘿嘿一笑,“幸好这次来的是这好奢华的草包,如果来个谨慎的,换个装还真不好认。”
“啾啾啾——”
一阵独特的鸟叫声传来,副将神色一凛扔下擦刀的布站起来。
“来了。”
这是一段非常适合埋伏的路,自从进了这段,整支队伍的护卫精神都紧绷起来。
警惕心让他们下意识的加快速度,还没走几步,马车里公子柏的大骂声就传了出来:“你们想颠死本公子吗?!走慢点,走慢点!听不懂人话啊!再摔到本公子,都拖出去扒皮!”
身份有别,憋屈的护卫只能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
当第一块大石落下来惊起马的时候,护卫长心中只有一句:果然。
他连犹豫都没有,立刻提高声音喊道:“列队,保护公子!”
一阵滚石砸下,让被驯化的马匹有些惊慌,但也很快就在主人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从吴国出来到这里,他们一路上没少遇到盗匪,但都折在他们的手里,精良的武器和骑兵,对穷困的盗匪有天然的武器压制。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不过是又一次拦路抢劫罢了,有人甚至还有空嘲笑:“不愧是贱民之地,连驻军不远处都有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