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掸是被病房外面的动静吵醒的。他的嘴唇很干,可惜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给他倒水。他用惯了右手,左手一时拿不起放在地上的暖水壶。他挣扎一下,放弃了喝水这个念头。同病房的其他人几乎都有家人照顾,唯独没有人在他的病床旁边侍候。这些都他妈是狗屁。老掸舔了舔嘴唇,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这条命。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几点了?”老掸努力偏头,看着对面病床的家属,家属被门外的争执吸引住了目光,老掸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头来。
“啊?你说什么?”家属在给自己的病人喂饭,一勺一勺的舀起来,很耐心的送到病人嘴里面去,看着他慢慢的咀嚼完了再舀下一勺。
老掸看着他们的动作就知道大概是中午了,对面床堪称温馨的情景有些扎眼,衬得他愈发的孤家寡人。老掸只好清了清嗓子又问一遍,“劳驾,请问现在几点了?”老掸有些生气,却又好像自己在替孤身一人的自己壮着气势。
那个好心的家属把一口饭送进病人嘴里,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半,我看你都睡了一上午了,怎么也没个人来照顾你?”
老掸觉得她脸上那一张嘴实在是很多余,这样多嘴的女人最好被割掉舌头才好。老掸心里这么想着,别过脸去不再搭理她。
对床的家属觉得这真是一个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的人,但又碍于他还伤着,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他两眼,自己冲着自己病人嘀嘀咕咕了一阵。
“哎呦!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家属手一抖,铁勺子里的一勺热饭淌下来,落在床上病人的衣襟里。被烫着的中年男子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和他的受了惊吓跳起来把勺子打翻的妻子一起看着从门外闯进来的人。
从门外闯进来的人穿着警察的制服,但面相却不像是善类。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上,警察与善类从来就不能划等号。
老掸眼睁睁看着两个警察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肾上腺素在千分之一秒内超额分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摔下床,朝远离房门的方向,手脚并用的躲开。
他右边的手和脚都还没什么直觉,完全是凭借本能在地上匍匐着前进。
老掸缩到窗台底下,看着那两个人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突然开始疯了一样的大喊救命。
“救我!救我!”老掸拼命蹬踢着他那条尚且还能活动自如的左腿,他想起那个就在昨晚上还令他无比厌恶的神情冷淡的男人,他明明说过他会派人来带走他的!他明明答应过!
平永言叫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不过是一个警告,不要他的命,是在打吴奈温的脸。那么现在突然有警察要来带他走,这是谁的意思,要把他带去做什么,简直就是一目了然了。
老掸被当胸踹了一脚,整个人重重摔在墙上,眼前模糊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双黑色警用皮鞋,突然不受控制的觉得齿冷。平生做尽了许多的坏事,这一次老掸有预感,他可能真的快要死了。
他左手趁着地,右手软绵绵的搭在身上,呕出一口血。毫无疑问,落在吴奈温手上他会死得很惨。老掸颤抖着闭上眼睛。
眼见老掸已经放弃抵抗,两个人没打算继续在医院动粗,他们一人一边把老掸架起来,准备先把人带出医院再慢慢的秋后算账。
“警察办案,不要在背后多嘴多舌。”一个警察走出病房的时候看了老掸对床的那对夫妻一眼,女人颤抖着点头。
“不然”警察歪一下头,扬扬下巴,做了一个大家都懂的动作。
女人捂住嘴,慢慢的坐到病床上。
人被囫囵塞到车的后备箱里,在路上老掸又被人觑着间隙狠狠补了两拳。那两拳打断了肋骨,破碎的骨头扎进肺里,一呼一吸都带上血腥味儿。昨天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又被绷开了,老掸已经开始发起低烧,喘息声浊重而断断续续。不过施暴者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他们把老掸搡进后备箱,砰的一声关上箱门。
“老掸,我认识你。”老掸昏昏沉沉的躺在后备箱里面,他透过车后座的挡板隐隐约约听见前面有声音传来。
“我开始当警察的时候,你已经一个很出名的人物了。”那个人压低警帽,对着自己的同伴耸耸肩,“谁会想到你现在居然混得这么惨?你自己也没想到吧?”
老掸浑浑噩噩吐出一口血,他感到自己身体下面的汽车点燃了火,慢慢的启动了。
据说人在死前,会把活着时发生的所有事情走马灯一样的过一遍。老掸虚弱的半睁着眼睛看着后备箱里一片的黑暗,他什么也没想到,除了那个国际刑警答应他会派人来带他走。
所有人都该下地狱。老掸想。
国际刑警明明没有执法权,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答应他?
他想起来了,自己当时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呢?他已经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