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樱用明眸迎接着馥远棠那双初见便觉得暖昧的双眼,“先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的回答很认真,很确定,“先生离不开这船板,我就踏上来。”
船靠岸了,震动的力量将二人推到一起,紧紧相拥。
海很大,辽阔无边,南樱的路很长,但有馥远棠陪在身边,不会漫无尽头。
……
回到礼神殿,三月二十,二十一补上地志课,心论课,四月初九,剩下的两堂史学课并作一堂。
地志课上,馥远棠为学子们详细讲述了建国初年曾盛及一时的锦香敬神礼,后来因为破坏山林环境被废除禁止,由“恭林寄福礼”取而代之。
这堂课,兢兢业业的老先生只想告诉年轻的学子们,“大地是人类生存的依赖,探索与扩张是人类的天性,若想得到天性的自由,就必须保护这份依赖。”
否则,自由终将无土可依。
心论课,先生谈及死亡,讲述见过的死亡。一直不笃信轮回的馥远棠,在见到父亲母亲生离死别之后,竟也愿意去相信,那不知来处的名字或许真的来自前世。
若有前世,今生,来世,那么死亡,就不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这两堂课结束,馥远棠带南樱前往苍谷平原,去最近一处北冥军特训斗场,他要为小孩子补上漏掉的火/枪课。
一直到史学课之前,他们都会住在斗场附近的行馆,怀谷别苑。
白日练枪,晚间接着练。南樱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劲儿全使出来,竟闹得老先生有些吃不消了。
几轮下来,馥远棠拂着南樱的鬓边,拂着拂着,手上就湿了,这泪来自眼角。
“樱。”馥远棠颤着声音唤他。
南樱的泪水再控制不住,流下来,湿了枕巾和先生的手指。
抽泣声中,他讨着什么似的,说,“我就最后在你面前再哭一次,就这一次,这样,等你走的时候我就哭不出来了。”
南樱说着,蹭着身子抱上来,把头埋在馥远棠怀里。他感觉自己特没出息,又在先生怀里哭了,哭得不像女人,只像个孩子,被老人家宠坏的孩子。
馥远棠拍着他,“不怕,生死都不能分隔真正相爱的人,更何况是暂时的分别。先生会在,一直会在樱身边。这一世,同生同死,永不离弃。”
浸在先生的味道里,哭过好一阵子,南樱感觉心都被自己哭肿了。
馥远棠扶正了他,很正式的面对着,“樱,有话同你讲。”
眼泪已干,流在脸上的残迹紧涩着肌肤,南樱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先生,那模样入了馥远棠的眼,刚刚还坚定的心瞬间又软沉了。
在东陆这场政局变动中,有多大胜券保南樱无恙,馥远棠自己也不知道。就像每次海上任务,执行之前没人知道有无生还之机。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南樱该会走平常人的路,学满,出寺,入府为官,找个还算喜欢的人携手余生,这对他来说是平安,是稳定,是小日子里的祥和喜乐。但遇见先生,南樱的命运就改变了,他必然会被卷入先生所在的漩涡,就像之前被染尘当作人质。
南樱是馥总军的软肋,已然既成事实,先生也因此在有些人眼中不再无敌。
南樱耐心等着,馥远棠好半天才想好如何开口,“东陆的政局,你大概已经知晓。”
“嗯。”南樱点头。
“我不想让你走东陆的程序进入海征军,怕你……”
南樱见先生顿言,便说,“我懂。”
馥远棠怕南樱误会,又解释道,“不是怕我自己受到威胁,是怕你受到……”
“我懂。”南樱亲上馥远棠的唇,用身体传递灵魂上的理解,“但是,我不想逃避。我们生命中该经历的,就像这个王朝现在所面临的,该来的总会来。传承千年的王朝,像活过百岁的老者,总有入土为安的一日。身为老者的儿女,身为东陆子民,如果真能在他临走之前做些力所能及,避免战争,罹难,那我愿意身入其中。我想,先生若同我时,也该如我一样。”
……先生若同我时……也该如我一样……
馥远棠听完南樱的话,觉得自己当真因一己私欲狭隘了。南樱的心性如此旷达,自己还有何可惧。放手,让他去面对,就是最好的方向。他也有理由相信,南樱能承受得住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已知与未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一切的心是否清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