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负过太多人情深,负过太多人厚望,也负过太多人热忱。我曾经以为我永远不会输,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低头,我亦不曾知惧为何物,亦不肯败给任何一人。”墓幺幺的手没有停下来,她一点点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浑身的伤痕和青紫。“我曾不慕鬼神亦不认命,但……如今,故土焦黄,亡国灭宗,家门屠灭,亲朋故友,皆在黄泉。而当年曾像你一样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或身死魂消,或永隔相忘,或反目成仇,或……予我一身伤痛。”
墓幺幺此时上半身已完全脱的精赤,她将长发撩至身前,转过身来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的暴露展现了出来。“哈睿,我的心,我的魂灵,已皆如你眼中所看到的这具躯壳一样,是无论用任何灵丹妙药也修补不了的肮脏丑陋,鄙贱溃烂。”
“我不值得的,哈睿。”她垂目拿起落在腰间的里织,将它的肩带重新拂过肩膀。那里织的缎料是格外柔和的软绿,于是将她身上那些伤痕衬托的更加狰狞而可怖了,一如她轻侧目,敛眉含笑,柔声悦色时,由内而外沁出别样的寒冷。
“轻瑶虽只有六化,可她精通空间秘法,定能护你一生周全安妥。而且她样貌比我出众,又聪慧贤德,面冷心热的很,还特别喜欢小动物。无论是把你交给她,还是把她交给你,我都很放心。不过你要对轻瑶温柔一些,别像在夜昙海里对我那样的霸道,偶尔一次也就罢了,总这样,会把人惹生气的。”墓幺幺这样说着,认真地想着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样子,也是想起来哈睿之前在夜昙海又凶又呆萌的样子,渐渐地就笑得很开心了。
她抬起眼来,看向哈睿,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我家里就剩下轻瑶一个人了,你好对她好一些。这沣尺大陆上不只有橘子烤羊腿,也不只有雪。不论我怎样恨这人世苦楚,但不得不说,其实这人间是那样好着呢,值得你找一个好女人陪你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墓幺幺垂下眼睛来,开始一个一个扣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可是可能是刚苏醒又说了太多话的缘故,眼前莫名其妙地开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手也有些抖,一个简单的扣子,扣了好久也扣不上。
忽地。
她的手被人攥住了。
哈睿手指挑住她的下颌,可因她固执不情愿而不得不用了些力气,才能抬起她的脸来,强迫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墓幺幺,我承认,在离开夜昙海之后,我消沉了很久一段时间。”他拉低了一下自己的领襟,润白的肌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族人尸骨未寒,血仇难报,只有我一人在世上苟延残喘。我踏上了我族人梦寐以求的土地,我能看到他们毕生见不到的太阳,我拥有了他们做梦都要想要的光明和自由。但噩梦从不曾离开,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我父王兄弟的亡魂,能看见我满族的冤魂,在我的面前,凄厉痛苦,永世徘徊在地狱的火焰里不能离开。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唾骂我,都无比憎恨我。”
他望着墓幺幺,“想来想去,唯有一了百了。那一夜,我偷了轻瑶的刀。没有夜昙海的力量,我脆弱宛如孩童。血流的很快,不疼,很冷。”
“轻瑶找到了我,她哭着说,就像我一样,你也已经孤身一人,再无人可陪在你的身边。说这世上,你只剩下了我们。”
“她还说,你为了我违抗圣命,身负重伤也要深入夜昙海强行带我回来。她说,其实你是她见过最温柔最善良最正直的人,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