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岭被大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涨红着脸躲到曾晚身后去了。
“我倒觉着这孩子机灵得很,”说话的是沫城的教书先生,来曾晚摊位上吃过几次饭,教曾岭简单识过几个字,“稍加培养,日后定能成才。”
“是啊是啊,”米青青昨夜在盛怀言那吃了闭门羹,回去之后左右想想觉着实在丢人,便下定决心隐瞒此事,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附和道,“我瞅着根骨也不错,若是日后长成了第二个闫公子,阿晚你可得给我留着。”
“去,”曾晚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老牛吃嫩草。”
众人又是笑。
没有人发现,曾晚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客栈的方向望了一眼。
飞快又平静的一眼,好像期待着什么,又好像早已料到期待不会成真。
从沫城到长宁的路程比丰滩村到沫城要远得多,曾晚的牛车脚力又不太行,晃晃悠悠地赶了有月余的路,才终于走到距长宁五里外的一座青山。
这期间,姐弟俩走走停停,遇上人多的大路就多待两天出个摊,够攒好几日的路费。
条件是差了些,好歹还算惬意。
若真要说中途有什么小插曲,大约就是离了沫城三天后的那个夜里忽然来了场阴冷的暴雨。
曾晚从包袱里掏厚实衣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竟是米青青那丫头写的。
信的开头便是声泪泣下地谴责曾晚如何坑害她丢人,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曾晚起先笑得不能自已,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因为信的最后,米青青说闫公子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家中已有夫人。
还说他如何爱护夫人,真的是个好男人。
那一刻曾晚的感受,怎么说呢,就好像春日里新长出嫩芽,刚冒了个头,看都不一定看得出来呢,就被人连根拔起。
不至于到难过的程度,就是心底空空的,没个抓手。
这样的情绪偶尔会在某个雨夜冒头,又被第二天的艳阳挥散。
半山腰有个商队正在歇脚,看行头是从陕北而来。
临近正午,他们正从行李中拿随行的干粮。
曾晚想了想,在据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支起棚子,熬起了羊汤。
这一路除了赚路费,曾晚还在系统里攒了不少金币,都换了各类食材,现如今仓库满满当当,做些普通的菜品已经不成问题。
羊汤味美,鲜香之气很快便顺着风飘进了商队众人的鼻子。
上好的羊肉切薄片熬煮成奶白色的清汤,在木质长勺的搅拌下形成自锅底而上的漩涡,青灰色的羊肉随着汤汁上下起伏,弥漫出细腻却不过分浓郁的香味。
配上系统前几日刚好上新的荞麦面,盛出后再在汤面撒上晶莹的葱花,色泽也是上品。
这支商队自出发至今,已有半年未尝过家乡的风味,哪里抵御得了如此诱惑,纷纷放下干粮来捧曾晚的场。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那片树林里,有一群眼睛正盯着此处。
“老大,我盯这群猎物很久了,他们警惕性高,从进山到现在吃喝拉撒都围着货,要不是这个女人,咱们恐怕还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上不上?”
被称作“老大”的人头戴虎皮帽,凶神恶煞的长相,正是为害长宁多年的山匪头子赵虎。
赵虎比他的喽啰要谨慎不少,“这女人什么来头?小心有诈。”
“一个小美人儿,能有什么诈?”先前说话的喽啰透过树叶看曾晚的眼神都直了,“老大您要是瞧上了,我绑她回去给您当压寨夫人。”
赵虎拍了下喽啰的脑袋,“女人小孩不动,”他压低眼前的树枝看了一阵,举起右手,“等我号令。”
余下山匪瞬间绷紧后背,个个都来了精神。
赵虎举起的右手却忽然被人摁住。
山匪们皆是一惊,扭头去看是哪个胆子大到敢跟老虎动手脚。
那人却是个书生模样,细皮嫩肉,缩在山匪的兽皮衣里,显得十分违和。
只有赵虎的几个亲信知道,这是前几日从上头来的人。
“赵老大,”书生盯着赵虎,细长的眼尾透着几分阴戾,“莫要忘了那位的嘱托。”
离着近的几个山匪被他眼神扫过,俱是心下一寒,只得看向他们的老大。
赵虎脸色很差,非常差。
这个所谓上头来的鸟人,成日里在他的虎头寨指手画脚。
赵虎忍他很久了,但他提出的条件自己毕竟没法拒绝,只好压着怒火道:“我虎头寨上下为了吴先生已然按兵半月有余,现如今寨内空虚,若是再放过这批货,先生难道指望我的人饿着肚子跟你上战场吗!得罪!”
说完,他一个手刀击晕了吴启智。
成群的山匪从树林中冲出来时,商队的人刚好美餐完,领头的还在同曾晚闲话,其他人正一边抹嘴一边往货物旁走,待反应过来拔刀迎上去,冲在前头的山匪已经到了货物边上。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曾晚的小摊离刀剑中心本还有些距离,奈何商队领头同她待在一处,被赵虎那个探路的喽啰一眼瞧见,领了三五人绕过人群就摸过来。
直接拦住了几人的退路。
身后是连片的树林无风而动,绿叶从枝丫崩落,又被斩成几截,簌簌纷飞。
刀剑声,呐喊声,有人倒地,有人杀人。
空气中开始弥漫刺鼻的血腥,曾晚蹲在地上抱着曾岭,四下张望,却根本瞧不见出去的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小命恐怕又要交代一次的时候,耳边忽地吹起一阵风。
接着,是几声连续而急促的脆响。
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金属同其他的金属相撞。
在她周围,打得正酣的土匪和商队纷纷应声倒下,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腾出了一片甚为平和的空地。
一抹绛红色的身影飘然降落在身前。
她听见那身影说了句:“别怕,是我。”
而后,一只宽大又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