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赵虎在心里给自己想了无数种死法。
先前初次与曾晚见面时,三皇子分明介绍说他们只是朋友。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连那人是三皇子都没认出来。
不仅没认出来,还挺敢乱牵线。
且不说盛怀言身为皇室子弟,和乡野出身的曾晚地位有如何悬殊,即使二人真有了感情,恐怕也是段不能为外人知的孽缘,就这么被他们大剌剌地讲出来……
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如今除了祈祷盛怀言并未听见他们的话,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盛怀言却径直朝他们走来,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忐忑,反倒挂着一抹近乎随意的微笑。
身边的手下并不知晓盛怀言的真实身份,一个个拿插科打诨的语气和他打招呼,盛怀言也同往常一样,还是那个亲和的“闫先生”。
唯一的知情人赵虎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寻了个“出去看看刚才那伙人可有折返”的由头,把碍眼的手下们全都支了出去,刚深吸一口气,打算来个郑重的请罪,却是盛怀言先开了口。
“赵大哥,”他笑得人畜无害,“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怎么一见到我来,就都不说了?”
赵虎紧绷的心弦一颤,还没拿准他是不是真没听见,便见面前之人压了压眉眼,凑过来轻声道:“莫不是,在聊我和曾姑娘?”
赵虎险些把自己呛死,借着咳嗽的劲儿往后退了一步,结巴道:“殿……不是……闫……闫先生,此话……呵呵……是从何说起啊?”
盛怀言挑了下眉,直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赵虎的肩膀,“别紧张,虎头寨的兄弟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自然不会怪罪,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旅店门口,曾晚正和方才被赶走而经过那里的山匪们嬉闹,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眼睛里仿佛镶嵌着两颗宝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勾人。
他神色微动,收回视线,接着道:“编排我是一回事,曾姑娘一个姑娘家,若是传出些流言蜚语,毁了人清誉,你虎头寨又打算如何弥补人家?”
像是玩笑的说法,语气和眼神却格外认真。
赵虎怔了怔,忽然发自内心地骂了自己一句,也认真地应下来。
且说那范康带人退走,一路踏着夜色回了县衙。
县令李志见他空手而归,当时就拉下了脸,可范康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他不敢直接得罪,便对来倒茶的管家阴阳怪气道:“老谭啊,可是你这几日怠慢了我们的范统领?不然,平日里护佑太子殿下的捷勤军,到了我这,怎的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都抓不住?”
“李大人!”范康一手拍飞了刚沏好的茶盏,“你什么意思!”
李志未想到他能发如此大火,只好十分不走心地安抚了两句,见人稍微消了些气,便又不加掩饰地猴急着问事情的进展。
范康没好气地把他们即将得手之际却被山匪突袭、他以卞熹为质才得以让兄弟们不至于命丧山匪之手的经过半真半假地告诉李志。
“范统领确信,是山匪救走了卞熹?”李志不敢相信。
“废话!”范康激动道,“虎皮帽子羊皮衣,不是山匪,难道是你李大人的私军?还是说,你怀疑我骗你?!”
“下官不敢,”李志摆手道,“只是……”
只是这青衢山匪嚣张了这么些年,一直和长宁县衙井水不犯河水,怎的今日好好要来趟这趟浑水?
“李大人,”见李志半天不说话,范康便按盛怀言教与他的话术施压道,“那山匪头子可说了,卞熹是他们的人,还让我带话给你,长宁县衙若再敢寻他的麻烦,便要撕了从前立好的条约,叫你这里再无半天安分日子。”
他越说语气越荒唐,“我说李大人,你这个县令做的还真是安逸,不剿匪便罢了,还跟这帮混蛋杂碎立上什么条约来了?你做这些,太子殿下也知道?”
“这点小事岂敢劳烦太子殿下挂心,”生怕范康将此事上报给太子,李志的脸瞬间在阴沉里堆上了谄媚的笑容,“范统领消消气,兄弟们今夜都辛苦了,此事全是下官一人之过,范统领和兄弟们便只管在我这里好好歇息,小地方虽比不得上京的荣华,山珍海味还是有……”
“行了,”范康见不得他这样子,皱眉打断道,“殿下那里我不会乱说话,但李大人自己的烂摊子,烦请自己解决。殿下只让我来助你办一件事,可没有包含剿匪。”他顿了顿,缓了缓语气,“只是这匪一日不剿,我就算帮李大人抓到想要的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事,我劝李大人还是掂量好,再做决定。”
说完,李志连声应了几个好,面上虽竭力挂着谄笑的面具,却难以掩盖眉间的难色。
见他如此,范康暗自松了口气,提起兵器出了门。
因着夜色已深,盛怀言便和曾晚在虎头寨过了一夜,于翌日一早踏上了返回长宁的路。
原本在盛怀言的计划中,昨夜的那场戏就是做给李志看的。
一来可以搅乱他的视线,二来也可以借虎头寨的名声吓他一吓,至少接下来的几日,他不会再上门找茬,也就不会发现这个长宁的“卞熹”是假的。
如今双重目的已然达成,再加上一个谁也没料到的范康可以为他们里应外合,这段佯装去廉州州府的戏码也算是完美收官。
若接着试探下去,逼得李志来个鱼死网破,倒是得不偿失了。
听完这些分析,曾晚也觉得接下来的几日他待在医馆里最是安全,便欣然在城门处与人分道扬镳。
只是分别前,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厚着脸皮找盛怀言借了些钱。
盛怀言倒是大方,也不问这钱是作何用的,便从怀里掏了个满当当的钱袋子。
她轻巧地跳下马车,看着车辙印在小厮们的簇拥下渐行渐长,拍了拍手,转身朝食肆走去。
还没到食肆门口,老远便看见一个粉色的小姑娘叉着腰嘟着嘴,一手还拉着个更小的小不点,气愤地站在门框上。
是盛静娴。
明显是在为曾晚昨日的不辞而别找麻烦呢。
到了跟前,说什么都不让曾晚进去。
非得让她交代去哪了。
曾晚哭笑不得地扯了一通什么被食客忽然邀请去家里作客啊,路途遥远所以晚上来不及回来之类的鬼话。
盛静娴一句也没信。
也不知道是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怎么回事,她就认为曾晚是偷偷跑去找她哥了。
“老实交代,你跟我哥在外面过夜,都干什么了!”根本不顾曾晚的否认,盛静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小脸红扑扑的,还坚持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