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儿心满意足地看了看手边的九十六两银子,这足够她自己出城花一阵子了。
对面又有人落座,她本不想继续,见好就收,可一想到这次若是赢了,这九十六两没准会变二百两啊
被帘子遮着,她垂眸,对面那人盘腿而坐,只能看到他手指间夹着两粒白色棋子。那手指干净纤长,像是平时就舞文弄墨的那类,大约棋艺也十分精妙。
橙儿道了句承让,推出自己的全部银两,“九十六两,全押。”
围观者纷纷起哄,也有认识黑鹰的,但不敢明说,京城名捕竟参与如此小打小闹的赌事,暗暗为这位姑娘捏把汗。
“跟。”
男人言简意赅,仿佛九十六两对他并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围观的人看着帘子两侧两幅好皮囊,心思大多已不在棋盘上。
橙儿跪坐着,身姿挺拔,眼睫微垂,美玉般的手指将黑子落下,嘴角始终自信地上扬着。要说下棋这门手艺,七个姐妹里只有她最佳,这可是她的师父南极仙翁教出来的,哪个凡人能胜过她。
这次的对手比前几个都聪明些,前面的人偶尔还会同她聊几句,这人却闷得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下到后来,橙儿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棋盘上的形势很险峻,眼看着对手就要赢了,她暗暗捏了把汗。
对面那人手指一顿,折了方向,将白子下在了一处不痛不痒的位置。
围观者一片唏嘘,橙儿自然也看得出来,满心的好兴致也让这人给败了个干净。
她微微皱眉:“你在耍我?”
橙儿伸手,一颗颗收起自己的棋子,手被那干净宽大的手掌包住,按在棋盘上。
他手好烫。
“放手。”她疾言厉色,不想在这里待半秒。
黑鹰神色冷酷,神态凛然,旁人都不敢说什么,只听他淡淡一句:“出去。”
旁人哪敢多说一句,纷纷散去,还顺手带上了包间的门。
察觉到男人手一松,橙儿连忙抽出,一手撑着棋盘面,身子向前探,另一手撩开帘子。
“黑鹰?”
刚才他说话极少,可橙儿还是觉得声音就是他。
帘子掀开,接连着搭架也倒在一旁,橙儿身子微微前倾,直起身子俯撑在桌面上,棋子散落,连同着一桌白花花的银子。
她心下猛然一惊,以为自己撞到了鬼,大着胆子上手捏他的脸:“你、你怎么会在这,不应该啊”
黑鹰不说话,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拉下来,目光复杂,迟迟不肯松开。
橙儿屏着呼吸,直觉他有些异常,心里难免紧张起来。
“你你今夜——”
“那我应该在哪?”他忽然开口问,目光凌厉。
橙儿嗅到黑鹰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莫不是已经跟周程幽会完了来找自己算账?
她试探:“你今夜可见过周程?”
“没有。”
“没有?”橙儿心道完了,就要起身:“不是给你留了信么,你为何会来此处?”
周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她得去看看。
“你给我留了信,可你为何在此处?”黑鹰黑发半干,还带着雨水的气味,起身将她拽住推到墙边,叹气妥协道:“别担心,她没事。”
她?周程?
橙儿松了一口气,愣是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下子真完了,免不了周程要叽叽喳喳一阵子。
酒气越发得近,黑鹰将她笼罩在胸膛和墙壁之间,她有些不自在:“你、你都知道了?”
“我找了你许久。”黑鹰语气很淡,松了她的腕子,轻抚她的发丝,有几分疼爱意味,还有些委屈在里面。“我以为,你跑了。”
他面无表情说这话是很吓人的。
橙儿强装镇定笑笑:“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是去是留我自有打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说完就被结结实实地拥入怀里,他喷洒的气息都在她颈间:“我不准。”
“呃”察觉他的认真,橙儿吞了吞口水,将他推开,不太敢看他,却又疑惑得很,缓缓蹲下将方才掉落的银子拾起,堆在桌上,推了推,打岔道:“这局棋本就是消遣,你无需故意让我,这钱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何必呢。”黑鹰轻笑,用拇指擦了擦唇角,酒气馥郁,拿起二两银子在手中把玩,“你策划今日很久了,橙儿。”
橙儿眼看被他拆穿,也不否认,欣然微笑:“黑鹰公子说得有理,那这钱我就收下了,不妄我交你这么个朋友,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罢了。”黑鹰无力地重新坐下,手撑着额头,眸子紧闭,启唇道:“今夜风大雨大,你要走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他妥协了,可橙儿心里反而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想离开。
她不是个贪慕浮华之人,更别说对这京城有什么不舍。京城对她来说,也只是有一个黑鹰而已。可她为何会隐约有些不想离开,难不成是吃软饭的日子过久了,当真不想漂泊了?
“你怎么了?”看黑鹰状态不对,眉心也皱着,她伸手去触他额头:“你好烫。”
黑鹰没回应,她又说一遍:“你发烧了。”
黑鹰眼皮动了动,看她满眼担心,起了逗她的念头:“我今日累坏了,又为了寻你淋了两个时辰的雨,我生病了,橙儿。”
橙儿蹲下来摸他发丝,又摸他衣裳,果然还是有些潮的。
“你手太冰了。”黑鹰轻声道,“拿开。”
“知道了。”橙儿没好气地收回手,“你傻不傻,至于大动干戈的寻我么,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黑鹰:“寻你是因为担心你。”
橙儿轻嗤:“我才不信呢,你是怕我跑了。”
“嗯,”黑鹰不置可否:“我是不想让你走。”
这,他换了个说法,怎么感觉不太对呢。橙儿也没细想这话里的暧昧,“那,那我扶你去楼上休息吧?”
“我很冷。”
“那要怎么样?”
“我得泡个热水澡祛寒。”
“那我回周府叫管家来接你。”
“太远了。”
橙儿想了两秒,点了点头,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会是要让我服侍你洗吧?”
黑鹰睁开双眼,有些茫然,仿佛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不大好吧?”
“呵呵,你知道——”就好二字还来得及出口。
黑鹰又道:“不过我这次生病也是因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橙儿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你个头啊?
她忍气吞声,抿唇眯眼笑笑:“当然。”
黑鹰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手臂还揽着她的肩,橙儿上楼时忍不住吐槽:“好重我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你何必出来寻我,现在倒好,生病了还要姑奶奶伺候你站都站不稳怎么洗啊”
老板亲自备了些汤药和热茶,送上来后又命小二去备洗澡水,黑鹰躺着,双眸阖着,橙儿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身子,起身去将几扇窗户闭严实。
黑鹰梦呓:“你哪里会照顾自己,从前都是我照顾你的。”
“什么?”橙儿没听清,靠到床侧来,凑近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