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霜抬起右手,手背上放了只小玉勺,滴溜溜转了片刻便停下,勺头指向北方。
玉勺和玉罗盘本是一体,她嫌勺子挡住符文便掰了下来,此时便有了妙用,勺头指的方向应当就是玉罗盘所在。
祝玄应当也在这个方向吧?看看运气如何。
肃霜跟着勺头指的方向飞得不快不慢,每每只在妖剑快触到身体时,才疾若闪电般避开,兔妖在后面污言秽语叫骂不绝,他显然恨透了“丑八怪”三个字。
“爷爷今天非把你捉住,扒皮抽筋!”兔妖吼得震天响,“再把你眼珠挖出来!叫你看着自己的皮做成鼓!爷爷每天敲!爷爷还要剐你的心!吃你的……”
一语未了,眼前银光忽闪,兔妖只觉胸口像是被太山重重撞击,登时断了线似的往下栽。
“少司寇!”
肃霜也像断了线似的往那抹苍青身影扑,呲溜一下钻到他背后,拽着袖子不放。
“吓坏我了!”她楚楚可怜地含着泪,“少司寇怎么在这儿?”
秋官们将跌落的兔妖捆好架过来,他胸前硬生生吃了祝玄一道银龙鞭,凹进去一大块,满脸满嘴都是血,早已不省妖事。
祝玄只瞥了他一眼,目光便转回肃霜身上。
才一天,她又黏上来了。
祝玄出手如电,精准地从肃霜鼓鼓囊囊的袖子里揪出只肥嘟嘟的仙兔,它僵硬得好似一颗风铃,瘫在掌中装死。
他拨了拨仙兔毛茸茸的耳朵,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回事?侍者编来听听。”
肃霜委屈地看着他:“少司寇离开后,山神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本来想在那座山里等少司寇,可这兔妖突然出现,说要捉我的兔兔送给环狗妖君,我跟他争执了两句,他就想杀我……我一路乱逃,幸好遇到少司寇……谢谢你救了我……”
她可一个字没编,全是实话,她明明是一颗纯善又柔弱的仙丹丹。
但祝玄的心肠是万年寒铁铸就,半点不动容,只掂了掂装死的盒盖:“你的仙兔?黑线仙祠并不许养这些。”
肃霜一把将盒盖抢过来抱在怀里:“我的兔兔一直养在仙祠东边的仙林里,它想我了才从天界跑下来,它胆子和我一样小,少司寇别吓它。”
这一动,她袖子里的玉勺“叮”一声掉在了地上,祝玄手指一勾,玉勺便落入掌心。
他了然地看着玉勺,哦,果然是小把戏。
对面的肃霜满面无辜,百折千回地硬是编圆乎了:“少司寇离开后我才发现,我身上留着玉罗盘的勺,有这个就更方便找归柳秋官了,正好遇到少司寇,你拿去吧。”
祝玄垂睫看她,灵敏的书精早已规规矩矩退到三步外,怀里抱着白兔,无比乖巧:“没事了,那我回那座山继续等少司寇。”
肆无忌惮的软毛执着地粘在耳畔,等待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轻轻挠上来,触线一瞬再稳稳当当缩回去,泛起的麻痒是愉悦与厌烦并存。
祝玄将玉勺放在指间玩耍似的绕了几圈,复又轻轻抛还给她:“既然来了,何必说走。”
他转身走向那五花大绑的兔妖,一脚踩在他胸前,那兔妖惨呼一声,痛醒了。
他昏乱的视线四处乱飘了一阵,才发现此处像是山神府邸前,踩着他伤处的神君目光似刀一般,大门的明珠灯把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晕,磅礴的杀意犹如光影涌动。
兔妖喉咙里那口气瞬间软了下去,他认得这张脸,是刑狱司那个叫祝玄的少司寇,当年残杀阳山虎妖一脉,血腥之名传遍妖族。
“环狗想干嘛?”祝玄问,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兔妖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听说环狗妖君闭关结束,还抓了好些仙祠侍者……这事我是偷听来的!是两只鸟妖见到妖君属下抓了好几个仙祠侍者!与我无关!”
祝玄发间的细细银龙一跃而下,冰冷的双眼紧紧盯住兔妖。
“你还知道什么?”祝玄放任那条小银龙在兔妖身上作孽,一会儿咬耳朵,一会儿啃眼皮,“说实话,我留你一条命。”
兔妖快哭了:“少司寇饶命!饶命啊!我真不知道什么了!我只想捉只仙兔送过去求他收留我……我连妖君的面都没见过!”
祝玄正欲一鞭抽他脸上,忽见肃霜在一旁朝自己小小招手:“少司寇,我猜环狗妖君是为了抢玉瓶。”
他偏头望向她:“那侍者继续编?”
谁说她编?她可是很正经的。
肃霜侃侃而谈:“下界前我还问过元君,灾祸神力掉到下界真的谁也看不见?元君说有些妖族修行到一定境界就能看到,却碰不到,所谓‘是祸躲不过’,就是这样了。”
她忽又一笑,唇边梨涡漾得俏皮:“少司寇你说环狗妖君是不是能看到灾祸神力,所以抢玉瓶来躲祸呢?”
编得真不错,合情合理,当仙祠侍者真是委屈她了。
祝玄转身走进山神府邸,见肃霜又摆出想溜的模样,手指便一勾,她这次没能躲开,像是被看不见的手一把握住,横着飞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