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歌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只觉大脑几乎超负荷运载，下午吃的那点代餐早就被消耗干净，大脑比胃更快地释放出饥饿感。她叹息般地道：“……但我还是觉得……嗯，这些对我来说太没有实感了，我过去总觉得这些是很遥远的东西，你让我知道，这些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困难，但我总觉得，我如果真的要开创自己的公司，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顾则唯微微挑眉。

她补充：“当然……比你告诉我这些之前，还是要近了不少的。”

她毕竟还缺乏实操能力，还缺少班底与人脉。就算顾则唯事无巨细地指点她，想要一一落实，应该还是要等到很久以后。

签下数个代言之后，她的财力其实已经超越国内大多数小经济公司了，但，自己创立公司……那毕竟是另一回事。

短暂的安静过后，少年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创立公司吗？”

顾夜歌心一动。

作为一个合格的粉丝，她当然知道顾则唯成名之前的路走得有多崎岖艰难，也知道他选择自立门户时，内娱有多么的震荡。

“……人们以为经纪公司抽走了巨额分成，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对你的星路负责——天知道这是个多么天真的幻想。”

“也许在h国，在好莱坞，会有完善的团队负责一系列的流程——词曲与编曲的制作与筛选、妆造与形象设计、作品概念、歌曲与mv的后期制作、公关宣发……签下一个条件苛刻的卖身契，然后把一切交给他们，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专业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微不可闻的讥讽：“但在国内，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做一个经济公司，能有多么轻松。”

“用一个权益与责任完全不对等的合同，签下大量心怀梦想的年轻人，然后雪藏，等待他们熬不住了，再赚一笔高昂的解约费——常有人愤怒又诧异，他们出去工作，也是在给公司赚钱，为什么要这样——但公司又怎么会看得上一个新人赚取的蝇头小利呢？最少也有几百万的解约费，才是他们的目的。”

注意到自己轻微的情绪失控，刚满二十岁的男孩皱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即便是已成名的艺人，他们获得的服务，其实也远无法与他们付出的巨额分成对等。大多数公司，其实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但你却会受到太多的桎梏。”

也许有些同龄人，会被行业悉心栽培——那些星二代、童星/科班生们。

但他们……仰仗泡沫般的人气收割掉巨额关注量的他们，无论是媒体还是业内，无论是资本还是前辈，都恨不得早早榨干每一分价值，然后飞快枯萎，给他们的宠儿让位。

那些宠儿们，甚至未必真的天赋过人，但他们是整个行业看着长大的，就算没有利益相关，也有香火情，师徒恩。

更有各个地域群体、派系抱团……人情在全世界都是硬通货。顾夜歌同期的例子是颜霜，她真的普通家庭出身，也并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交易，但娱乐圈对她可比对顾夜歌要友善得多。

这里尤为不公平的点在于，这些被行业悉心栽培的，享受着同期最好资源的宠儿们，固然各个条件出众根骨清奇，绝非烂泥扶不上墙之辈，但要比起天赋实力与敬业程度，未必真能比得过顾夜歌这样天降紫微星——当然，换个角度讲，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公平，毕竟人家父母在她几岁时，就在行业里为她的未来经营人脉。

对有些人而言，公司的意义，其实不在于如何为自己谋划，而在于有势力可依仗——尽管要为此上供大量的金钱，并付出自由的代价。

顾夜歌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ye，这也是我最近常在思考的一些事情……但你知道……”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终究没办法现在就完全独立地去处理一些事情，也许，过几年的我会更合适……”

“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少年笑了起来，“你当然还是可以招募经纪人，招募经理人与助手，与公关公司达成良好的合作，结交……良师益友，但你会是自己的老板，会是他们的老板，他们在为你工作，而不是操控你的上司。”

“我不是在鼓动你创业，不是在鼓励你现在就单打独斗，candy，分成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他的声音似乎渐渐低了下来，“重要的是，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我并不是在怂恿你现在就开公司，在没有规划时贸然单干绝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只是，你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这一点，任何公司其实都帮不了你，千万不要把未来依附到公司或经纪人身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地为你谋划，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

“你现在是z国最灼手可热的女明星，但显然，你还没有对这个身份做好准备。”

……

这场谈话持续到深夜。

他们其实没有谈到她最初被困扰的那个问题，但在谈话结束时，一切困扰忽然都迎刃而解。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忽然释然，“决定权在我手上，就算不去star，这也是一条人脉。”

而月光之下，另一间古老而奢华的套房里，少年亦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