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悠哉踏蹄,马绳亦系得松散,懒洋洋搭在水光亮滑的鬃毛上沿着劲挺的脊背向上,逐渐移到一双手中,缎灰色的袖口有些许长,堪堪露出粉玉葡萄般的指甲背,只听得清亮少年音色传出。
“傅大哥,你伤还没好全,我们且这样慢些走,能赶得上的吧。”
马车内传来温润回应:“无妨,我们已提前出发了,若真是赶不上,去游玩赏景也是乐趣。”
“是啊是啊云姐姐,我听说西夏的人一个个长得都和罗刹似的,我定要去看一看!”
青色车帘正中兀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眨巴双眼,满脸洋溢着兴奋,灰衣少年为之失笑:“傅大哥说要赏景,你倒好要去观人,你若是真想看罗刹,我带你去看便是,哪里用得着去西夏。”
“雪旻,别胡闹打扰你云姐姐了。”
车内男子伸手轻轻揪着少女的后领一带,修长手指背甲处一闪而过则仍是发白,他温声道:“裳儿,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不必赶时间。”
马车上三人正是云裳、傅逸冰、傅雪旻一行。
自云裳得知傅逸冰北上是为前往西平府参加武会,便定了决心要助他夺魁,她命清雪留在了乌衣巷,自己不便以云三小姐身份出现在傅逸冰身边,便化形成一少年小厮随行。
傅逸冰身子仍虚弱,云裳便不急不慢赶着马车,念着此行成后,虽远不能偿还他以命相付之情,但无论如何也须得在找到流云后尽快回天宫了。
再待下去,云裳总归担忧,无法预知身边人命运还会因自己如何改变,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什么意外。
三人乘着马车,饿了便在路边摊贩吃面,夜深了寻棵树也能休息,自然有箫雪护持,一路闲谈慢行多日后终到了西平府。
云裳遥遥望了眼城墙,拿出傅逸冰交给她的关文与书信,排在了长长队伍最后。
前方,俱是各派人士,不少小门小派举着各色彩旗,凤舞龙翔上书名号,刀枪剑戟均有所生锈,显是常年未曾更换,来参加武会,多是寻机会扬名,不论胜负。
“小小一个西平府,父亲竟然让我亲自来,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听到一个略熟悉且令人不适的声音,云裳抬眼一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是元仕修。
在遭受了被扒光衣服示众三天的侮辱颜面扫地于汴京后,元仕修带着对云岚的巨大心理阴影连滚带爬回了赤锋门,连着休整足月才终于从他父亲的众多姬妾那里找回昔日雄风,孰知没潇洒多久又被父亲指派来西平府参加武会,不仅如此,父亲还令门中大长老随行,名为助阵,他却全然觉得是监视,对这所谓的大长老没有半点好脸色,一如此刻。
“少门主,西平武会乃武林五年方一度的盛事,亦是君孟大侠一手创办,我赤锋门乃君孟大侠正统,自当为表率。”
随侍一旁的大长老侧身隐隐挡住元仕修,扬声将这话传了出去。
方才元仕修那句抱怨虽是对他发脾气,却极其大声,周围人怕是都听见了,着实有损赤锋门名声,他虽无奈,却也不得不为他找补。
这个少门主,传承了门主的暴戾,却全然没有门主的心计手段,赤锋门的未来,若真的交到他手中,败落不过是时间早晚,还好门主如今春秋鼎盛,尚不用去担心,在外之时,也只能他们这些长辈多担待些了。
“呵,君孟大侠正统,你们也配?”
人群中走出一女子,很是不屑地斜了元仕修一眼,既而掩嘴嗤笑,“莫非是在汴京被挂云府门前三天的正统?”
“你!”
元仕修当即暴起,被大长老一把抓了回去,女子身旁也立刻出现一名壮汉,紧紧护住她,看向元仕修的眼神如虎狼盯住猎物。
“少门主,不要冲动,武会上有的是机会!”
大长老制住元仕修急急低声道,生怕他在这里又闹出什么事来。
元仕修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是,武会上有的是机会,丁芷,你等着!
他神情放松下来,大长老见状放开了他,可刚一松手他就朝丁芷走去,不急不慢,停在壮汉身前,刻意盯着丁芷,上下打量,轻佻道:“丁姑娘,青玄门派你和这二愣子来,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你什么意思!”
丁芷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又往壮汉身后隐了隐,却也不肯露怯,仍瞪着他厉声喝道。
元仕修仰天大笑,“江湖谁人不知,如今的青玄唯魏舍山有些出息,其余皆饭桶,可惜魏舍山偏偏自甘堕落去修习思红心法,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青玄一脉,怕是要断咯!”
丁芷气急,浑身发抖,偏生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被他几句话逼出了心中死结,竟扑簌出眼泪来。
师兄当年,是何等的潇洒雄姿,父亲期盼着他撑起青玄大任,甚至许诺要将自己嫁给他,他二人青梅竹马,她亦倾心于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一定要修习思红心法!
一朝闭关出来,他就成了那副模样,吓得原本满心欢喜在洞外等着他的自己当场尖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