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三千兵士被拦在城外,只忠于他的死士尽皆被困住。眼前除了两个无半点功夫的文臣,身周无人。而敌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的地盘上,艳得有毒的唇畔噙着笑。
满脸要从他这里狠狠咬去一大块血肉的势在必得。
这是赵戊垣生平遇到的第二次重大危机。
第一次还是在他手中无权无势、只能作为菅州侯引以为耻不可见人的外室子苟活时。
终究是太掉以轻心了。
目光从地上破碎的茶盏挪开,又挪到来人面上,赵戊垣表情悠然自得,好似不知危险迫在眉睫,“定栾王深夜来访,莫非是要将本王取而代之,给菅州换个主人不成?”
“这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哦?王爷竟有上上策,赵某洗耳恭听。”
“你之前表现得实在过于愚蠢,无论是与徐章昀书信往来留下把柄,还是只身赴洛临送上门来。”今安说,“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你当真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还是纯属好运气磨死了你父亲兄长,才坐得这个位置。”
他不置可否:“看来王爷把本侯的过往都调查清楚了。”
“本王没有兴趣知道你的过往,是你自己送上门。亏了你,将将知道了一点关于烟波楼掌柜的往事。”
一提到烟波楼三字,赵戊垣那风轻云淡的脸色就变了,即便他坐姿神色不变,力持着无动于衷的表相。
但今安从北境到王都,在那些权贵趋合奉承的肮脏事里不知走了多少来回。单从眼前人下压的眉峰和抿紧的唇角,就能看出他对于这句话的在意和忧虑。
可他仍要佯作无事,佯作疑惑:“好端端的,王爷扯起旁人做什么?”
“呵。”今安摇头笑,眼里都是轻蔑:“菅州侯这句话倒真应了本王心中猜想,你若是真的无所谓,何必遮掩,恰恰是你遮掩了,才证明此人与你关系匪浅。”
看着他逐渐蒙上阴翳的眉眼,今安下了定论:“这大约就是关心则乱罢。”
“不知道请来烟掌柜到这里一叙,又能给本王带来些什么消息呢?”
这一句终究触怒了正座上的人,他拍桌而起:“你敢?”
“那就要看你能给本王多少诚意了。”今安靠坐着椅背,双手交握,一双眼定定看他:“那位烟掌柜的安危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菅州侯。”
赵戊垣攥起拳头,攥得骨头咯吱响。堂下的姚、沈二人已跪下连呼不可。
今安偏偏还要再浇上一把火:“菅州侯,你知道你这一遭输在哪了吗?”
赵戊垣脸色铁青。
“你的软肋,实在过于明显。”
——
月上中天,烟娘提着盏昏黄油灯,在楼里一间一间地巡视过去。
指挥着人把喝空的酒坛累起,再洒水清洗地面,扫清了楼里一日繁华后的狼藉疲惫。
走动间,听楼里伙计趁隙唠嗑:“听说昨夜山里出事了,山上一堆火把走来走去亮了整夜,好多人吵得要死,发生了什么事?”
金阿三最是消息灵通:“说是前两日来城里的那位菅州侯遇上刺客了。”
“哟,这么刺激?”
“可不是,城里今天封了一整天,街上到处是巡查的官兵。”
说话声慢慢散去,伙计们一一回家,烟波楼里的灯全熄了,只留桌前这一盏摇摇晃晃,晃得烟娘的思绪乱糟糟。
风起间灯火一闪,眼前忽然站了两个高大黑影,不等烟娘起身呼救,其中一个就抬手将她砍晕。
烟娘陷入昏迷前,还隐约听到左边那个在骂右边的:“怎么就把人打晕了,万一侯爷问罪起来,看你怎么办!”
“不打晕怎么带走,她挣扎怎么办?她打我怎么办?她可是连侯爷都敢打……”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烟娘几刻钟后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开始破口大骂:“赵戊垣那个狗东西!”
赶车的两个安静如鸡。
外头夜物在风驰电掣地向后退去,掀帘一看,旁边还有两队骑马护送的,正往城门的方向赶。
掳人跑路的事赵戊垣不敢做,但今夜这场又实在蹊跷。
烟娘开始威胁外面的人:“放我下去!不然我就跳车了!”
外头唯唯诺诺:“夫人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要么放我下去,要么来个人跟我说清楚,别想不清不楚地就让我走。”
外头犹豫再三,派了一个比较能说会道的掀帘进来,小媳妇一样地坐在角落里解释:“属下也不知。只是侯爷早前下了死令,一旦与另一边联络不上,不管其他,第一时间即刻就要将夫人护送出城。夫人放心,护送的都是顶尖的人手,且去了菅州有置好的宅子铺子,足够一生富贵……”
“联络不上?”看这交代后事的势头,烟娘狐疑地问,“赵戊垣快死了?”
那人一噎,踟蹰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烟娘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死了我去菅州干嘛,给他的仇家送人头吗?怎么想出来的蠢法子,他没有脑子,你们也没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