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皎洁的明月,遥遥的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繁星熠熠闪烁,璀璨夺目,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石库门前清澄背着个大布袋子,有节奏的敲着一扇油量发黑的的大木门。终于黑门打开一条缝,门后露出艾瑞瑞一贯严肃的面容。
正打算凑近瑞瑞,一股刺鼻的酸味蹿入鼻腔,那陈年老醋海带混着浓烈鱼腥的味道把清澄熏的连连后退,她猛吸一口气再次憋住用调侃的口吻说道:“亲爱的艾姐姐,你在做腌菜吗。这么晚才来开门,我都等的要睡着了。”
门后的瑞瑞冷眼一撇,也不搭理,自顾自的走进庭院。清澄讨个没趣,在瑞瑞背后做了个鬼脸,关门后她提着大袋子跟着瑞瑞的步伐来到厅堂里,地上摆着两个大皮箱,左边的太师椅上静静的坐着一位先生。
清澄见到新同志,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那人身材清瘦,中等个子,年纪约摸四十左右,身上也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虽然他现在蓬头垢面,带着脏污破碎的眼镜,但勉强能看出他原本清秀的面容。
清澄走到他面前时,他惊慌的缩回了腿,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声音来源,好像是个深度近视眼,现在眼镜蒙垢的他大概和瞎子无异。
“同志,你好,我是给你送衣服的人。叫我小何就行了。”清澄主动发声,手把手的把换洗衣物交到他手里,当新同志接过清澄给的新衣服,对着她站的方向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可见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艾瑞瑞也在一边介绍到:“这位是北平来的齐可均齐同志,先生,衣服都拿来了,您先去洗漱吧。”
等瑞瑞领着齐同志去水房洗漱,清澄无聊的环顾屋子,很朴素的一室一厅,楼上应该还有一间主卧,装修同大多数人家里一样没啥特色,可总觉得哪里有怪异。
又绕了几圈,清澄才发现这间屋子竟然没有照片,一张都没有,难道是为了齐同志专门新租的,可鞋架上放着能换的男士皮鞋,屋子也收拾的很干净,甚至能感觉到原房主有点强迫症,尤其是那床被子叠的也太方正了吧。
以瑞瑞他们刚回来连箱子都没打开的情况来看,不像是自己打扫的,什么房东这么良心竟然送皮鞋,清澄还在猜测,齐同志已经洗漱完换上了新衣裳,眼镜上的污垢也洗干净了,只是破碎的地方没法恢复。
清澄不禁感慨男同志洗澡就是迅速,洗干净的齐同志焕然一新,整个人瞬间年轻了十岁,他身着浅驼色西装,白色高领毛衣配背带裤,一双尖头雕花皮鞋,头发又湿着,俨然一副要去晶晶舞厅跳舞的小开模样。
“小何同志,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年纪,我都三十七了,一把年纪还穿这种小年轻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怪不好意思的。”齐同志有些羞涩的说道。
“三十七正值壮年,哪里年纪大了。齐同志要对自己有信心,您这样去舞厅,保证好多姑娘会主动邀舞。”清澄眨着眼睛夸奖齐可均。
“穿的跟小布尔乔亚一样,以后这种不正经的衣服少买,革命者就要有革命者的样子。”瑞瑞硬邦邦的一句话插进来,让齐同志面露尴尬之色。
“我就是这么不正经,你知道的呀,都不正经到帮人家买内衣裤了。”清澄揶揄道。
提起这个她就来气,要不是拉着大表弟去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又糊弄表弟要给来上海游玩的叔伯买换洗衣物,她都不知道怎么买这些贴身之物,万一被徐桥派出来的假记者拍到她独自购买男士内衣裤,后果不堪设想。
“让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耍小姐脾气,我都不知道蔡大姐当初为什么要介绍你入党。”艾瑞瑞皱着眉头说道。
“小艾同志,话有些过了。”齐同志急忙出来打圆场,“小何同志一看就没结婚呢,买些男士的贴身之物,确实不大方便。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那她不也买来了么,说明困难都是懒惰的借口,她就是懒的思考。不去掉她身上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她就不配当个革命者。”瑞瑞指着清澄的鼻子骂道。
这个动作有些侮辱人,清澄忍着怒气不阴不阳的怼道:“对,只有你艾瑞瑞同志是真心爱党爱人民的布尔什维克,旁人都是小布尔乔亚和投机分子,不配跟你在一个组织里,你要不单干吧,咱们组织庙小。”
“什么意思,轮得到你批评我。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你还在资产阶级的温床里呢。”翡翠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今天就写信去老家,让他们重新评估你的能力,你一点都不听话,我上海站要不起。”
“不至于,不至于,同志之间有误会说开了就好。”齐同志试图把两人隔开,结果根本拉不住。
“我们组织一向讲究官兵平等,不要以为自己是上海站的干部就有什么了不起。你这种自以为革命年份多就拿出来炫耀的干部,就该重新学学什么叫平等,我是你的同志不是奴隶。”清澄瞪着眼睛义正言辞的说道。
“好啊,你胆子不小,这时候了还不知悔改,给我滚!”艾瑞瑞梗着脖子吼道。
“凭什么!这屋子是你买的呀。还是上海站的干部都和你一样教条,喜欢搞一言堂。”清澄支着胳膊讥讽道。
艾瑞瑞冷哼:“你非要把自己搞的臭名昭著才罢休是吧,我原本还想给你留点脸面,你要是还执迷不悟,我奉陪到底。”
“怎么就你长嘴了,我也要向上面投诉撤销你的一切职务,你这样死板的性格不足适应复杂的敌后工作,只会拖累我们一线的敌后工作者。”清澄想骂这句话想了很久了。
“你……滚!!!”瑞瑞脸色发青,已经气的说不了囫囵话了。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着藏青色大衣的男人一甩钥匙串面无表情的说道:“吵啊,你们继续,把门开开让你们声音传得更远些怎么样?”
屋子内静极了,连大家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虽然只有几面之缘,清澄还是认出来这男人正是开画廊的王先生,原来他也是组织的人。
“哐”的一声,木门被重重关上表明此刻王人庸的心情,齐可均见到男人马上迎上去握手:“人庸同志,你可来了,她们有些小误会,你快劝劝。”
“不用劝,女同志们想见识一下特务呢。咱哥俩还是先撤吧。”王人庸嘴上说着撤离,却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对着齐同志说道,“开个玩笑,要不是我这屋子做过特殊隔音,你们早就被一锅端了。”
这屋里好像只有她不知道王人庸,不等清澄弄明白王人庸的级别,艾瑞瑞憋不住冲上前指责道:“我要申请把何清澄调走,她一点都不听话,我要找个听话的。”
“哎呦,你这身上味也够冲的,快去洗洗,辣眼睛。”王人庸胡乱挥舞着手,夸张的仿佛整个屋子都是异味。
“你懂什么,这就是革命的味道。”艾瑞瑞气愤的说道。
“放屁,革命要是这味,我早就不干革命了。还有我是嫌弃你吗,我是嫌弃你身上的味儿,洗干净了又是一位好同志。别那么死脑筋,思维要开阔。你先去洗洗,我要找两位同志谈话。”王人庸嗓门奇大明摆着要支走艾瑞瑞。
奈何艾瑞瑞没有丝毫的动容:“哼,我死脑壳,你活络,你怎么不上天啊。我说了我要申请人员调动。”
“好吧,何清澄同志给艾瑞瑞同志道个歉,这事就揭过去了。”王人庸好像怕了艾瑞瑞企图和稀泥。
望着瑞瑞得意的笑,清澄咬牙问道:“王同志,你有没有搞清楚因果,你好好问问齐同志,倒底是谁先发难?”
“我不管你们谁先挑事,她比你年长,就当给她尊重了。现在你给艾瑞瑞同志说声对不起。”王人庸一副拉偏架的模样。
对面的清澄忍不住翻了白眼,在心里骂道:她是上帝啊,谁都得尊重她。
转念一想,艾瑞瑞在上海多久了,自己才回国多久,他们自己人帮自己人排挤她一个外人,能理解。他们二对一,好汉不吃眼前亏,清澄轻飘飘的说了声对不起,心中却算计着怎么向上投诉他们搞小团体。
“你这个道歉,我听不出任何诚意,重新道。”王人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怎么可以拉偏架拉的这么明显!指节被捏着发白,清澄咬牙切齿的说道:“没听到下次记得带耳朵,没人会说两次同样的话。”
有了老王的帮忙,艾瑞瑞愈发凶悍:“你们看看她这个样子,她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围着她转。”
“别说人家,小矛盾变成这样,两边都有问题。你的问题也很大。你即使不会礼贤下士,也请给予我们的小同志最基本的信任。”王人庸挥着手也不再强求清澄,“好了,这么小的事,她道过歉就算了。”
“我让她做点小事,她就各种抱怨,不就是买内衣裤,她倒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不是大小姐脾气是什么?”艾瑞瑞又开始用手指着清澄。
“这是小事吗?我给你道歉是我心胸宽广,不喜欢跟小心眼的人计较,不代表我错了,或者认可你这种狭隘的仇富心态。”清澄一字一句的复述,“对,你没听错,你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