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的时间定的七点,唐沐和詹杨未傲在六点抵达了他们在龙河落脚的地方。
室内通着暖气,詹杨未傲脱下羽绒外套和围巾,看向站在窗边的唐沐。
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酒店,聚会的地方距离这里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脚程。两张单人床排在并不宽裕的室内,一眼就能望尽。
詹杨未傲本人对物质条件并没有什么要求,平日里都是家族帮他打点一切,因为他身上背着詹家的名字。而这次算是私人行程,唐沐也说朴素一些就好,他自然本着一切从简的原则。
房间在高层,俯瞰之下,灯火通明的城市被收入眼底。
明明置身城市之中,可在高处,看着点点灯火在脚下明灭,却又觉得离它那么遥远。
黑色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的安静,如玻璃珠般沉默地映出那些热闹的、流淌不休的暖色流光,却始终不曾被点亮。
“在看什么?”詹杨未傲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唐沐身边。
“……不知道。”简短的回应好似叹息。
这里是故乡,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不知究竟是这座城市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往昔的记忆还在,但此刻彼此之间却是那么陌生。
唐沐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眼中又是詹杨未傲所熟悉的狡黠神采了,仿佛方才周身的感伤尽是虚幻的错觉。
“东西都放好了?”
詹杨未傲点点头,绝口不提方才唐沐的低落。他只浅笑着站在对方身边,默默地陪伴,一如他过去所做。
“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再坐坐。”唐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直挺挺地扑到了软乎乎的床铺上,还颇为欢脱地打了个滚,面朝天花板仰躺着不动弹了。
詹杨未傲便倚在窗边,凌厉的侧颜映在玻璃上。
“毕业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也从没叫过我。”詹杨未傲理了理垂落的长发,淡淡地开口。
“但这一次是个例外,你还没告诉过我这一次你叫上我的原因。”
唐沐在床上扑腾了两下,把上半身支了起来:“你一直没问,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老班他打算辞职了,明年大概就不待在学校了,所以这一次聚会,想要尽量把人找齐一点。毕竟之后可能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詹杨未傲回忆起上学的时候,那个还算年轻的身影。当时他还怀着热情,能够向自己的学生们表达出对职业的骄傲,可现在,那腔投身教育的热血,终究还是枯竭了。
时光确实能改变很多。
詹杨未傲看着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白衬衫将他裹得笔挺,眼睛里早没了学生时代的清澈。时间和世事将他打磨,现在的他像极了当年的詹临。
可时光也有很多东西撼动不了。
他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人。
詹杨未傲一直觉得唐沐是个很神奇的人,时间仿佛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学生时代的他是如何赤诚待人,现在的他便亦是这般。哪怕很久不见,等再一次碰面时,唐沐身上迸出的熟稔和热情,总能把时间空间阻隔带来的生疏尽数消解。
这是让詹杨未傲一直憧憬的东西,也让他能够独守数年,不敢触碰,却又难以割舍。
詹杨未傲脸上不自觉流露出难言的柔软:“大家都到齐了吗……那少我一个确实说不过去。”
“等等……”詹杨未傲忽地愣住了,他面上浮出一丝讶异,抬眸望去,却只寻到唐沐轻松寻常的神色。
“宋迟瑞,他也在吗?”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
唐沐嫣然一笑,满不在乎地开口:“在啊,当然在。”
他望着詹杨未傲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歪着头笑道:“杨傲,没必要。他甩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苦着个脸干什么。”
唐沐看起来豁达得很,詹杨未傲却无法理解,他快步走上前,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唐沐,僵硬的表情下,掩藏着细密的心疼。
“你真的放下了吗?”
“什么叫放下?”
唐沐笑意稍减,眼中满是清醒和理智:“我只是不恨他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负责。他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他的选择伤害到了我,所以我也做出了我的。我的生活里不需要他了,我连想起他、埋怨他都嫌费劲,从此陌路而已。”
詹杨未傲一时间有些恍惚。
之前许越岳把宋迟瑞泡吧的时间地址发给唐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尽管唐沐尽量表现出自己毫不在意,但他还是很果断地去了,在那里等到半夜,直到看见那个人搂着一个姑娘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可现在,唐沐真的是放下了,他彻底走出了六年前那个雨夜,走向了自己崭新的生活。
这都是因为那个叫顾苡谦的魔修。
詹杨未傲有点被哽住的感觉。他该为而感到唐沐高兴,可想到那个撬人墙角的双标怪,情绪一下子又复杂起来,就像是往可乐里扔了一把枸杞,怪极了。
“行了行了,不唠了,差不多也该出门了。”
唐沐又在床上欢脱地一滚,从另一边跃下地,抓起挂在玄关边的外套,利索地往身上套。
詹杨未傲很快回过神,叹出口气,跟上了他的脚步。
七点将近,弦月高挂,高耸的楼栋下,街道方正交错,暖黄的灯火下行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