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看见它的瞬间,没有任何人能把它当做精致的工艺品看待。毕竟在那锐利的边缘,还淌着新鲜的血。
小杜几乎要把眼眶瞪裂,他死死地盯住那处挂着血的剑锋,粘稠的血液在重力中下坠,滴落而下。
他没能目睹血珠坠地,生命的消逝要比水流快得多。
严子只能看清小杜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线,在惊恐的驱使下,子弹带着火光从消|音器中疾射而出。颤抖无力地手无法瞄准,他的运气却不错,弹头向男人的头部掠去。
血肉与金属相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高速移动的凡铁只能在元婴修士的侧脸上留下一道不显眼的白痕。
下一刻,一双紫色妖异的眼睛同一道锋锐的寒光烙印入脑海,那是他最后所见的景象。
最后还站着的一个人也成了软倒的尸体,顾苡谦面无表情地捏了块灵石,还带着温度的人体化作坚硬的冰晶,转瞬碎作齑粉。
“三十七……”
顾苡谦念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数字,看也不看脚边状似雪堆的冰碴,身形悄然地消失了,一如他出现时一般。
安泽早在第一个人倒在顾苡谦剑下时就指尖抽动,果断地切断了自己和这里所有子蛊的联系,避免被一次次的反噬重伤。
任务失败了。
在那个人出现的那一刻,安泽就清楚地知道他今天不可能把人带走了。
安泽硬着头皮把消息传了回去,但发布的悬赏不方便撤回,他只能凭着良心警告掺和进来的人,劝他们离开。但那些人能不能抵住欲|念,为了保命离开,就是不他能决定的事情了。
安泽拍掉帽檐上积起的一层雪花,汇入街道中的人流,面色黑沉飞快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雪絮纷纷地下坠,浸湿了地面,覆上薄冰,积起白霜。
今天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个冬季的初雪洋洋洒洒铺天而下。
詹杨未傲索然无味地嚼着菜,眼看着唐沐在桌间乱窜,捧着酒带着笑,与那些有着四年同窗之谊的同学们嬉笑交谈。
他们中的不少人,詹杨未傲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只能从面容上找出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
他六年前从凡人的学校毕业,返回凤溪,在修仙界中日夜奔忙,忙于修炼,忙于家族事务……那七年的就学经历就像是一场快乐的梦境,除了和唐沐相处的点滴格外深刻,其余的都蒙上了纱幕,模糊而不真切。
詹杨未傲有些恍惚,他的视线在那些老同学的脸上逡巡,他努力地回忆着那些过往,那些对于詹家继承人无用,但对于杨傲这个人应该重要的东西。
他面色发白,仿佛撕扯着卸下枷锁。
他在修仙界这一隅陷得太深、太久了,甚至被磨掉了他作为一个人,在凡俗中所积累收获的一切。
普通的家人,普通的朋友,普通的生活……这是杨傲所渴求的一切,却是詹杨未傲无法拥有的。
詹杨未傲放下筷子,咽下了今晚第一口酒水。
所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适合这里。每每看见,只会让他更清楚自己的另类,身上名叫责任的担子也愈发沉重、鲜明。
“杨傲,杨傲?”唐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拍了拍失神的詹杨未傲,面上不含担忧,只有柔和的笑意。
“累了吗,要不咱们先溜?”
唐沐的手落在詹杨未傲肩上,就像是高中的时候,唐沐一次次把他从午睡中唤醒,眸光似初生的暖阳。
除却家族,除却身份,杨傲这个人所存在的痕迹,都在那里了。
詹杨未傲空落落的心底多出一丝慰藉。他不敢去碰唐沐温暖的手,那里不是他可以触碰的地方,最后他只轻轻扯了扯唐沐的衣袖。
“嗯,我们走吧。”
唐沐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嘴上却东拉西拽地找着借口,同在场的人告辞。反正已经酒过三巡,留下来也就是喝酒闲聊,虽然很惋惜少了唐沐这个活跃气氛的人才,但也没必要硬是把人留下来。
詹杨未傲站在一旁,也浅笑着露出几分抱歉,然后被唐沐拽着走出了店门。
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唐沐神清气爽地仰起头,吐泡泡似的一口一口呼出白色的雾气。
詹杨未傲含着笑看着身边人幼稚的行为,先前纷乱驳杂的思绪一下子散尽了,他也抬起头望向点缀着雪花的深邃天空,缓缓地呼出一口热气。
不远处的暗巷里,顾苡谦抚平了因为动作而泛起褶皱的衣料,眼瞳深处的血色不曾熄灭,手中的灵剑也因为饱吸人血而兴奋地嗡鸣。
顾苡谦皱了皱眉,合起眼平息自己翻涌的杀欲,再次吐出一个数字。
“一百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