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清眼珠一转,遂起身上前与老夫妻二人攀谈起来。
“爷爷婆婆,我想向二位打听个事,”宋真清小嘴忒甜,洗好的短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衬着一双忽眨忽眨的大眼,端的是无辜又天真,立时让人失了防备。
老夫妻二人守着渡口客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有些见识,眼见着面前的一群人虽狼狈,但通身的气度与一般的贩夫走卒又有几分不同,尤其是眼前的小姑娘,生的是伶俐又乖巧,因而心中一暖,面上的笑纹更深了几分。
老夫妻二人互望一眼,还是老婆婆笑着开了口,“小姑娘,有话便说,老婆子知道的定当如实相告。”
“嘿嘿,也不是其他,”宋真清将两只胳膊架在了柜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甜甜笑道:“我就是有些奇怪,看这“古崖渡”的模样,从前应该也是车水马龙的,只是不知今日怎的这般落魄了呢?据我所知,若是由江南道去往闵南或是更远些的南面,只除了经过剑南道的陆路外,也只有这段水路可行,而相较剑南道山高路陡,还是水路易行些。”
“嗐,小姑娘心里奇怪也是正常,”老婆婆乍闻这话,忽然伸出一只略显老迈的手掌,拍了拍宋真清搁在台子上的手道:“你不问,老婆子也要想法子劝你们几句,你们若是去江南道其他郡县,抑或北上去往京城,不若另寻他法吧,这凤凰山还是莫去的好。”
说着又叹了口气,“凤阳县也没甚好的,不去也罢。”
宋真清一听,忙反手抓住老婆婆,道:“婆婆此话怎讲?”
“唉,”老婆婆直叹气,“如姑娘所说,当年这渡口确实人来人往,古崖客栈也是生意好的不得了,直至后来……”老婆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客栈的东家见生意不大好了,本想关了客栈,只见我二人孤苦无依,这才留了我老夫妻二人看管这里,也算是给我夫妻二人一个容身之地罢。”
老婆婆面上沟壑纵横,一望便知岁月不曾善待过她,宋真清心生怜惜,拍了拍老婆婆的手,有心弄清老婆婆话里隐藏的意思,“婆婆,那后来生了何事,才使得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呢?”
老婆婆踌躇了片刻,眼见着外头漆黑交加,风雨不止,客栈内如豆的烛火被裹挟着的狂风吹的忽明忽灭,影影绰绰中,墙壁上映出的人影越发的诡谲,她心头一紧,脱口而道:“有鬼……”
“有鬼?”
宋真清拍着老婆婆的手顿了顿,又见着老婆婆的神情忽然变得难看,她禁不住回头去瞧,只看见客栈堂中正大眼瞪小眼的韦无冕与金不换等人,遂忍了笑意问道:“婆婆,哪里有鬼?”
老婆婆神情却不似玩笑,抽出手,哆嗦着指向门外,“凤凰山有鬼。”
白日里秀丽逶迤的凤凰山,在夜幕的笼罩下,仿若一只邪恶的巨兽,正吞吐着尖利的獠牙,似要将人拆入腹中。
“嘎吱嘎吱”,木门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雨丝随风吹进了屋内。
宋真清忽然打了个寒噤,不是怕的,她是冻的。
人道江南好风景,谁都忆江南,但从春到冬,从梅雨到秋雨,江南似乎从来便离不开雨。
他们离开南安城时还是炎炎夏日,辗转宝月岛到了此时,早已是入了秋。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她衣衫单薄,哪里又扛得住这令人瑟瑟发抖的秋风呢?
她强忍住打颤的上下牙问道:“婆婆到底怎么回事?凤凰山怎么会有鬼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老婆婆见宋真清欲穷根究底,也不隐瞒。
“从前,凤凰山是凤阳县百姓赏玩春花之地,许多县里的富户在山中还有别院,每到春日便人满为患,可就在两年前的一日,有位少爷夜宿山中别院,夜半之际,出来小解,忽然听到女子凄厉的哭声,与同伴说起,同伴皆不信,再后来,又有年轻人听闻女子的唱歌声,这回是许多人一起听到的,众人壮胆前去探访,却不料女子没见着,却看到了一个红发女鬼,那女鬼一张血盆大口,见人便咬,不少年轻人被咬伤,逃回去后便起了高热,不仅如此,还胡言乱语,直道是恶鬼索命,幸好得凤阳仙主妙手回春,这才侥幸捡回一命。只这事之后,凤凰山渐渐荒芜起来,偶有不怕死的樵夫去砍柴,也被吓得屁滚尿流,嘴中直嚷着又见了鬼了。”
“所以,后来便没人敢进凤凰山了?”
宋真清有些不解,夜里山路难行,人心怕鬼可以理解,但白日里一众人结伴而行还怕那女鬼出没不成?
“此乃其一,其二便是听说南安城的宁知府将剑南道与江南道之间的道路又辟宽了些许,与从前不同,如今只要有路引便可畅行剑南道,是以,两相权衡之下,许多人便弃了水路,情愿多绕些路也只求个安稳。”
宋真清琢磨着老婆婆话里的意思,觉得这渡口没落总归还是因为凤凰山中闹鬼的缘故,宁聿到任南安城也有几个年头了,并不是这一两年的事。
“婆婆,您信这世上有鬼吗?我不信,”若说这世间有鬼,她定然是头一个,忘记投胎转世的女鬼。
“小姑娘可别不信,”老婆婆嗔怪着直拍宋真清的手,随后双掌合十,神态似畏惧又似谦卑,“咱们凤阳人诸事皆会寻神问仙,仙人说有鬼便是真的鬼,仙人说的咱要信,若是没了仙人指引,不知何时便会祸事降临,那些罔顾仙主劝告执意上山游玩的年轻人便是如此,得亏仙主慈悲,施以援手,才将他们重又拉回了这人间。”
宋真清已听老婆婆提了两回“仙主”二字,初时她听成了“县主”,还以为是朝廷册封的官职,此时却见老婆婆神神叨叨的模样,便觉这“仙主”恐怕是另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