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并不知道注射信息素液对一只虫族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被注射过信息素液的那一小块皮肤热乎乎的，然后整个人也开始有点晕。

“谢谢。”

苏林艰难地扯起嘴角，冲着面前的虫族道谢道。

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拥有一点“苍白天灾”的气息，就能够让他这种混杂着虫族身体的人类逃过安委会的制裁，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汲取到了温柔的善意。

“你真是一个好人，卡洛斯。”

苏林喃喃地说道，然后他捂着脖子，慢慢走进了那间检查室——那恐怕也是他即将死去的地方。

检查室内非常非常安静。

安委会的刽子手们尚未到来，苏林在机器人的指引下晕晕乎乎地坐在了一张检查椅下。也就是在信息素液的作用下，恐惧和绝望的心情都变得有些遥远，不然苏林大概会想办法在那些可怖的疯子到来之前就选择自我了断——毕竟，速战速决地死总比漫长的酷刑折磨好太多了。

苏林垂着眼帘想着自己的一千零一种死法，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卡洛斯留给他的宽大外套里缩了缩。

他真的好害怕……

而就在这一刻，年轻而倒霉的人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苏林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朝着视线的方向望过去，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检查室的另一端，出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安委会的监察官，早已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在苏林惊慌失措地注视下，监察官一步一步，从幽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死到临头，苏林本来都吓得快晕过去了，可在看清楚监察官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却不由一怔。

“贺学长？”

他下意识地喊道。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不，不对，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人类而不是虫族，跟不会有银色的长发和颜色极浅的眼睛。

听到苏林的声音，监察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就跟所有的高级虫族一样，人形状态下的他同样有着一张漂亮的脸。不过，跟卡洛斯和希尔比起来，他的眉眼要锋利和冷峻得多。他简直就像是用最冰冷的霜雪雕塑而成的人，当他那双淡青色的眼睛望过来时，简直就像是童话中用视线就能将人封冻永久的雪妖。

然而，那张脸实在跟苏林知道的那个人太像了，像到苏林看到他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虚和忐忑。

……

贺子森。

很多很多年前，在混乱，落后，简直就像是丛林一般弱肉强食的边境星高中，这个名字曾是苏林的护身符。

当时的苏林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得到了边境高中的上学名额，然而等他到了学校才发现，这里的生态环境并不比需要拼命抢夺资源才能活下去的公立孤儿院好太多。像是苏林这种瘦弱，单薄，没有任何倚靠的孤儿院少年，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将成为食物链的最底层。而苏林当然不想自己变成那样。在孤儿院里的艰难生活多少给了他一些生活智慧，当他知道贺子森这个人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这将会是他必须抱上的“大腿”。

在那所学校里，贺子森是无冕的帝王。

他很强，但同样的，他也异常冷漠。

能够在边境活下来的人多少都有些动物般的本能，哪怕是最狂妄和愚蠢的刺头在对上贺子森的双眸时也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杀掉……”

躲在厕所隔间里的苏林，曾经听到那些对自己耀武扬威的小混混语气颤抖地这样说道。

所以，顶着“随时会被杀掉”的冷气，苏林朝着贺子森凑了过去。毕竟对于他来说，如果不能得到贺子森的庇护，他在高中的生活恐怕不会比死好到哪里去。

其实后来想想看，苏林讨好贺子森的方式也很笨拙，无非就是怎么谄媚怎么来，堪称人间第一舔狗。

当时贺子森身边倒也不是没人想跟苏林竞争上岗，奈何这些人都没有苏林厚脸皮，因此到了最后，唯独苏林顶着贺子森骇人冷气，活生生地硬抗了三年：这血泪三年，苏林为了贺子森打过水，扛过包，挡过枪……

嗯，是真的挡过枪。

就是能把人打死的那种枪。

那时候已经进入高中第三学年，学年末期，最终校外实践地考试分数，在大学的入学考中占比不低。

而苏林死皮赖脸地跟着贺子森参加了同一场校外实践。

好吧，必须得承认的是，苏林当时确实有点居心不良。当时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贺子森身份不低，连校长有时候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所以他想的是在贺子森那好好刷刷好感度，这这万一考试没过，指不定还要靠亲爱的贺学长拉自己一把。

所以当那枚子弹射过来时，苏林直接就扑过去挡在贺子森前面了。

他以为那是实习用的装饰弹，谁他妈知道，那竟然是真的？！

等那枚子弹在他胸口轰出了一个洞，看着自己伤口中鲜血汩汩而出时，苏林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像是贺子森这种来历不明地位极高的人，一旦遇到麻烦就是真的生死，根本就是不是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啊……

伤口越来越痛。

血也越流越多。

随着身体开始不断变冷，苏林在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因为在那个时候，那个永远都冷若冰霜的少年，却抱着他变了脸色，慌乱到手都在抖。

“别死，我命令你别死！”

甚至连声音都变调了。

而苏林越是看到贺子森的惊慌失措，就越是觉得自己恐怕真的完蛋，不然那个少年眼睛里也不会有那么绝望的目光。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苏林当时晕乎乎的，拉着贺子森的手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什么让贺子森不要每次一练习机甲就不眠不休不吃饭，这样对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