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此处打扫的宫人还是无意经过的宫人,遥遥见了,无不躬首跪迎。
肩舆上的文茵微偏过身与旁边的宫人说话,直到转过了这条宫道,方重新直坐起了身,无声看向前方。
而那条宫道上,直待皇贵妃的仪仗过去,徐世衡方缓缓起了身,转身继续朝着另外的方向去。
各奔各的路,交错而去。
雪满皇都时,元平十七年就渐渐走向了尾声。
用完早膳后,文茵就披好了翎羽斗篷,走到外殿窗前看梅林。
朱靖将她看的很紧,尤其是下过雪的冬日,几乎不许她再出殿外半步。大抵是怕她闷着,他让人移栽了大片梅林在殿外不远处,只要开窗就能看见那片红似云霞的梅林。
“娘娘,吴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
很快,吴江就低着头小步进来。
“请娘娘金安。”
“起来吧。”
吴江遂开始照例转达了念夏给娘娘请安的话,他隔三差五的过来走这个形式,其终究目的就是依照圣令,替那念夏在娘娘跟前报个平安。
“娘娘放心,自那念夏姑姑到了奴才那,奴才就好生照看着,没敢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听他说得真心实意,文茵朝他看去,“由你来照看,我很放心。好好待她,我不会亏待你。”
吴江强抑激动,“谢娘娘信任,奴才定不辜负娘娘托付。”
晚间,流烟纱幔掩了朦胧迷离。
五指扣着她的雪润细腕,朱靖呼吸灼而重,目光始终灼灼盯她面上。寸寸刮过那细致眉眼,凝脂雪肌,凶狠如噬人,侵略如亵渎。
“也该好了罢”
就在他快要溃不成军之际,她突然细指卸力还这般清婉而不耐的来了句,着实让他暗怒的倒抽口气。掌腹覆她指,他突然欺身,凶狠的缠上沉重滚烫的呼吸。
擦洗完入睡时,朱靖揽过她满足的喟叹。
可喟叹之余又让他有种说不清的似午夜虚梦般的不真实感,让他心头微凛,下意识将她收紧了些。
或许孩子出生了就好了。他暗道。
元平十七年的除夕宴格外的热闹,比之去岁的压抑沉闷可算是天上地下。圣上虽未在两殿待过久,仅算是稍稍露了脸就离开,可明眼人都瞧的见圣上的龙颜开怀,如此便足矣烘托的宴会气氛的热烈。
朱靖回养心殿时,榻间人已经睡下了。
他放轻脚步进来,仅让人在案上点了盏灯。
铺好两方丝绢,他挽袖提笔蘸墨,落笔书吉语。
共写了两副。
其中一副为,新昭如意,祥瑞辐辏。
另外一副为,弄璋志喜,天赐石麟。
不过后面一副,写完晾干后,他就让人收了起来。
元平十八年三月。
物华焕彩,绿静春深。
下了朝后,朱靖就片刻不耽误的回了养心殿,所有需要批阅的政务也一并让人送到了养心殿里。
转过了年,她是愈发显怀了,可看着她一日日凸显的腹部,他反而心头却莫名不安稳起来。总似有些莫名的提心吊胆,所以他就必须时刻将人盯牢才安心。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种不安来得莫名,明明一切他都安排妥当。凡是她入口之物验精细检验,查的比他的还严,每个贴身伺候的人都让锦衣卫排查个底朝天,断无疏漏。
甚至他也安插了锦衣卫在养心殿里,时刻盯梢。
这些事情在脑中再次捋过一遍,确无纰漏后,他又回想她近来的状况。看似也无异常,每日用膳正常,每夜安寝也正常,情绪瞧着也稳定,偶尔不高兴时还能甩他脸子,瞧似再正常不过。
这般想着,他微微安了心。
想来,她应真是想开了,彻底定下心来了。
过了三月,她的腹部一日日大了。他每夜都要手覆上去,感受里面的微动,每每此时他都会有种血脉相连的触动感。
这种感觉是他未曾有过的,或许是因他亲眼看着那腹中儿一日日长大的缘故,他当真对那未出世的孩子有种无法言说的期待,与喜悦。
天气渐暖,雨后的阳光温暖宜人。
树叶鲜绿,花草清新,世间万物在场夜雨之后好似迎来了新生。
前朝后宫平静,大梁国泰民安。世间平静,祥和。
好像所有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大概只有文茵知道,她开始失眠了。
夜里失眠的她,脑中不受控的会蹦出诸多纷杂的念头,纷纷扰扰,挤挤攘攘,钻她的血管皮肉,渗她的四肢百骸。
文家茵姐儿在入宫那日,便已死了。
当念头不受控时,她就拿这句压入脑中,一遍又一遍。
说来,这大概是灵丹妙药,她百试百灵。不多会,她失眠症状就再次散了,她也得以继续入眠。
她还能继续能过下去。她心中暗道。
亦如嬷嬷所说,这辈子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她想,她也定能这般顺顺利利的,将这日子过下去的。
文茵看不见的是,此刻安稳入睡的她,内里亦如拧紧的发条。
六月初,文茵突然发动了。
发动这日,正在上早朝的圣上直接奔出金銮殿。
六宫上下尚不知发生何事,各宫妃嫔就突然接到圣上口谕被封禁宫中,外头已有宫人把守,不得指令不许任何人得踏出宫殿半步。
一时间后宫似风声鹤唳,后宫诸人皆人心惶惶。
朱靖直接让禁卫军封锁了养心殿,疾步跨进殿里,盯着那被从内间端出来的血水,脸色倏地变了。
“怎么突然早产了”
面对着圣上瘆黑吓人的眸光,那宫人瑟抖道“奴婢也不知,娘娘刚起了身,下头突然就不对了稳婆看过后,急道是发动了。”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暂无法确定娘娘早产缘由不过说是娘娘下头见血,得尽早生出来才是。”
朱靖脸色青白几瞬,指着内间“进去盯着。”
语罢,又当机立断叫了几个宫人进来,勒令她们进去盯着产婆。
从日出到日落,养心殿都弥漫在片肃杀的氛围中。
外殿宫人们噤若寒蝉,内殿里的宫人不断来来回回的端着水盆进出,不时带出里间愈发显得有些虚弱的叫声。
朱靖的心愈发下沉,不好的预感如重重阴影般蒙上心头。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寒着脸不时抬头朝内殿方向看上一眼,又不时让人进去问稳婆与太医,情况究竟如何。
孩子迟迟不下来,产妇的情况越来越不妙,稳婆脸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往下淌。屏风外的太医也好不到拿去,听着稳婆描述的娘娘的情况,心里直打突。
第一剂药送进去的时候,朱靖死死盯着晃动的门帘。
他知道这剂药尚且温和,可若此剂药不好用,接下来便有第二剂、第三剂,而后者会一剂比一剂重。
漫长的等待还在继续,可一时一刻都格外煎熬。
朱靖快步走向桌前,令人铺纸。
“取匕首来。”
概见冯保迟疑,他加重语气“快去”
冯保不敢耽搁,飞快取了把匕首过来,对方接过,直接拔掉镶金嵌玉的鞘身。
“圣上”冯保惊呼一声要上前,却被对方挥开。
朱靖将划开的掌腹滴入砚台,而后右手提笔濡血墨,以血入经文。
作者有话要说明51暂还定晚七点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