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名女子就是方绒夏,岽中知府方寒盟最小的女儿,也是春从的心之所爱。
他们静静伫立良久,才舍得分开,可今日绒夏格外主动,她攥住他的衣襟,仰起头吻了上去。
他们很少亲吻,极是守礼,所以春从先是一怔,但随即闭目,抚过她的面颊,沉浸在亲吻中,他们相伴已一年有余,彼此倾心,誓要相守,可吻着吻着,绒夏又落下泪来,他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珠,问她今日是怎么了。
“春从,对不起,我不能信守承诺了,你忘了我吧,我们从今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可话音刚落,方绒夏却先痛哭失声,她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春从满目惆怅,抱着心爱的女子轻声安慰她。
绒夏攥着绣帕,倚在情郎怀中哭得浑身颤抖,她花了全部勇气,才说出那席话,可她是违心的,她怎么舍得?她想跟他走,可自古忠孝难两全,她不能违背父亲,方寒盟重病缠身,此时唯一的希望就在春从身上了。
“是你父亲”
绒夏无声地点点头,她只告诉春从,父亲做主想将她许配与容王,可她心中只有他,怎愿意另嫁他人?
春从不知道的是,她在被逼无奈下,跪地向父亲哭诉,说她已心有所属,她的情郎是一条鲤鱼精,他们在机缘巧合下相遇,到如今已度过了一整个四季。
“父亲,求您放我走吧!”方绒夏膝行至方寒盟身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从今以后,您只当没我这个女儿,我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都不会再烦扰您了”
她求父亲宽恕她的不孝,父母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方寒盟当然立时震怒,他狠狠扇了她两巴掌,斥她不知廉耻竟然胆敢与妖私通,他命人将女儿深锁闺房,一步都不许踏出,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她那父亲忽然在某一天,将她放了出来。
平日里威严厉色的方知府,今日却换了副面孔,他和蔼地牵起女儿的手,将她拉至榻上坐好,现下正是他每日服药的时候,有仆役端来药汤,绒夏见父亲脸色青黄,频频咳嗽,终是不忍,便亲手服侍他喝下一碗药。
“绒夏”方寒盟摆出愁容,“你要理解为父,我是想为你挣个好归宿,才让你嫁给容王殿下的,他即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你嫁给他,锦衣玉食,再无忧虑,难道不是最好的前程吗?”
“父亲,孩儿明白,可是我”
方绒夏当然知晓容王的身份,可她从未与他相知,更何谈相恋呢?而且,他成了皇帝,必定会有三宫六院,绒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情郎不是人,她只要与他两厢厮守,便一世满足了。
方寒盟看着女儿,在心底冷笑,他亲情淡薄,自私自利,当然不是真心为她着想,只是最近,他得了那位叫厌夭的道长指点一二,才再三筹谋,打算利用她,接近那条鲤鱼精。
所谓以形补形,人们爱吃鱼眼睛补益自己的眼睛,那成了精的鲤鱼的眼睛,是不是也能治好他的眼疾呢?
思及此,方寒盟更加和颜悦色,他摆出慈父姿态,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唉!为父也年轻过,怎会不理解儿女情长呢?可如今,历颂动荡不安,我虽为一方大员,也时时如履薄冰”他按了按自己的眼睛,继续道,“我这眼睛怕是要看不见了,太医来诊我,也说我眼疾日久,会侵袭脑髓,恐怕命不久矣,只是我死了,你与你的兄弟姐妹还能得谁庇佑呀”
“父亲!是女儿不孝!”方绒夏泪流满面,父亲身染重病,她却只想着与情郎私奔,实在礼法不容。
方寒盟看着哭泣不已的女儿,甚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份愧疚。
“孩子我近日得了一份秘方,听说鱼精的眼睛治疗眼疾有奇效”
绒夏听到此话吓得心惊胆战,父亲的意思是,他想要春从的眼睛治疗眼疾?可即使是妖,也只有一双眼睛呀!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提出此等极是过分的要求。
“孩子,我只求他一只眼睛,只要我还能看见,就能守住岽中城、守住家族,到那时,我便放你和他离开,为父再不奢求其他”
方绒夏动摇了,只要一只眼睛,就可换父亲痊愈,换她与春从厮守?她绞着绣帕,游移不定。
方寒盟准她好好考虑,从此也不再禁足她,放她与那鲤鱼精相会。
今日又是重逢的夜晚,可方绒夏思虑良久,终是不忍伤害情郎,便忍着万般心痛向他提出了诀别。
春从怀抱着她,默默望着周遭夜景,垂柳拖丝,丁香树下藏着秋千架,绒夏曾欢快地站在上面,由着他将她推上高处,她是那样的欢喜,在半空中上下翻飞,如蝴蝶穿花,又如青鸟展翅。
那时的她极为向往外面的世界,上天给了她一位特别的情郎,所以她才大胆地期许,有朝一日,春从会带她离开,去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