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一介□□凡胎终极不过百余岁,沧海桑田,多少兴亡史,朝代更迭,不过都是人间无法摆脱的轮回往复罢了,他抬头出神地望着屋梁,忽然觉得满天神佛对人间是如此的不公平。
他想要达到的巅峰,那万民之主,虽被尊称万岁,可也逃不过既定的命途,殷秀别突然心累至极,他头一次迷惘起来,扪心自问,他追求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
“你看,我们北海如此辽阔,可向外还有其余三海,那四海之外还有无明之域”
琉珊畅所欲言着,她很喜欢这种无可辩驳的优越感,她教育这位人间王爷,凡事要想开一些,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大厦将倾的王朝,有甚可拯救的必要?何不随波逐流,顺应天道呢?
不过殷秀别终究不是凡俗,在短暂地迷惘后,他的心重又振作起来。
“在下谢过公主的知无不言,不过我等凡人虽寿数有限,但努力求生的本能却无比坚定”他顿了顿,而后站起身朗声道,“殷氏祖先六百年前灭亡前朝腐朽的政权,接管天下,建立历颂,如今我辈子孙定会不辱使命,匡扶王朝,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沽儿与祀太看着男人重又明亮的双眸,心生钦佩,尤其是女孩,她很高兴,殷大哥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他真的以万民为本,她虽不在为人,可也心系普天之下的百姓,希望他们再也不会经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人人都能幸福平安的终老。
“殷王爷,若你登达顶峰,坐上人皇之位,希望能依然记得今时今日的话”
诊室里的众位一齐看向门口,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讨论了许久,日头已经偏西,晚霞苍茫,将浮云晕染成深浅不一的朦胧之色,他们去而复返的村长,默默伫立在落日余晖中,看向室内唯一的凡人。
春从往昔最爱人世,可是这份迷恋随着方绒夏的离去渐渐烟消云散,他开始重新审视凡人,进而加以警惕,或许最后会如表弟泓峥一般,不再信任他们。
他对殷秀别的宏图壮志持保留态度,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总会使人迷失,人心易变,他们且默默看着,这位殷王爷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代贤明的君主。
“在下谨记”
男人朝春从拱了拱手,一双眼眸在夕阳下格外深邃,这是一场无声地较量,他要为凡人挣得尊严,决不能在这群可撼天动地的妖族面前表现出犹疑与怯懦。
“哎!春”
琉珊看见春从回来了,当即想喊他的名字,可那龙眸光一瞥,她便如噎住了一般,将话咽了回去。
嗯?这雌龙怎么这般老实了?前些日子不还对着村长颐指气使吗?某狐狸心中起疑,暗想村长是使了什么手段将琉珊治得服服帖帖,难道是忍无可忍揍了她一顿?
一旁的祀太来回扫视这两条龙,忽然意味深长地对好友笑起来。春从一脸尴尬,回避着他探寻的目光,可此番却更加佐证了某蛟龙地推测。
“咳”春从轻咳一声,将视线转向殷秀别,正色道,“殷王爷,你明日需早早离开,我今晚在医馆设下结界,希望你能够理解。”
又是那种仅防人的屏障男人心有不满,可寄人篱下,也不得不听从,于是他颔首道,“请便”
村长一挥手,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便笼罩住整座医馆,将殷秀别限制在此地,当众妖即将离开之际,沽儿却喊住他们,说自己想留下来为殷大哥做一顿临别前的晚餐。
春从还是答应了她,“沽儿,我一个时辰后再来接你”
“嗯。”
女孩挥别众妖,她望着村长的背影,也觉出他变得强势了许多。
“原是我们凡人对不起他,方寒盟害他重伤,他有此戒心也是应该的”
殷秀别的声音在女孩身后响起,她回头看着他,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默默对视良久,沽儿终是叹息一声,轻轻说道,“殷大哥,我给你做些面条吃吧”
女孩说干就干,她早已准备好了食材,和面、擀面、抻面,动作麻利,她边做边与他闲聊,说起这些活计都是爷爷教授给她的,许久未做,不知最后味道如何,希望殷大哥多多见谅。
男人当然不会计较面得味道如何,只要是她做的,无论是何种味道,他都会全部吃完,他不愿干坐着,主动提出要帮忙,可他实为第一次动手做吃食,切个葱花竟控制不住力道,险些将案板劈成两半,女孩被他逗乐了,俏皮地调侃他武功盖世,却被小小一棵葱给难住了。
沽儿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一点白白的面粉,她如花笑靥,在殷秀别眼中胜过世间的一切,他深深凝望着她,忽然眼眶刺痛,鼻子酸涩,他急忙背过身去,绷紧嘴唇极力忍耐着。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总是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可他又矛盾地希冀她能够看见,同情与怜悯,会不会让她分出一星半点的爱给他?
此时此刻,前方的宏图大业变得模糊不堪,他轻轻合上双眼,想象中的自己甘愿做一乡野村夫,或是海岛渔民,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便一世满足,再无他求。
“殷大哥”
可是女孩的声音终是将他震醒,他冷笑自嘲,是呀,沽儿并不是平民女子,她是妖,将来还会是龙的新娘,他若不能成为天子,是绝无力量与泓峥一较高下的,男人思及此,终是恢复常态,他缓缓转过身,仍旧笑得舒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