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尧拎着城西买的汤包,乐呵呵得朝秘书办的员工打招呼,大摇大摆地走进总裁办公室。
男特助嚼着一块奥利奥,推了推眉间不存在的眼镜,有些感慨:“咱们这几位总裁,最平易近人的不过是沈总了吧,脾气好,性格阳光。”
薛主任扶着眼镜,拿出保温杯,抿了一口热茶,表示赞同。经理端着咖啡走过,顺带掠走两片奥利奥。两位女实习生忙着做报表,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秘书审核日。秘书长张小姐还是匆匆忙忙地抱着一堆文件,去楼下各个部门核实情况。
……
“哟,今个儿大伙都在呢。吃汤包吗?城西有名的汤包店,我一大早去买的。”沈初尧热情地推销自己的早饭,直接被大家无视了。
许北铭和梁青羡正坐在茶几上讨论上个月开发的案子。陌易坐在一边的办公椅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款苹果笔记本电脑看数据,偶尔给爱妻回几条消息。
沈初尧:“……你们这样很伤人心有没有。”说完看着开窗的颜澈槐,将汤包拎着朝他大步走去,却被绊了一跤,汤包径直泼在颜澈槐摊开的文件上,颜澈槐传来利剑一般的眼神……
沈初尧最终被胖揍一顿,咧着受伤的嘴角扯着嗓子哀嚎:“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我好心好意问你们要不要吃汤包,你们倒好!把我打伤了,谁去替你们应酬!”
梁青羡伸出长腿又是一踹,皱着眉头讲道:“尧子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沈初尧气愤地端了杯咖啡,又凑过来问正事:“绿艺城案子通过了吧,我家老爷子昨天还说这件事的。”
陌易点点头:“按市政府那边的意思,这个案子周秘书长很有兴趣,已经批下来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看着默不作声的颜澈槐。颜澈槐点了支烟,颔首:“批下来了,下面一个月主要专攻这块地。其他的项目同步进行吧。”
梁青羡还是非常疑惑:“阿浔,这块地我估摸着只适合平地开放,往上建的几率几乎为零。你想怎么搞?”
颜澈槐吐出烟圈,随意笑笑,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我自有打算。辛苦兄弟几个了,今晚我坐庄,犒劳一下你们。”
梁青羡靠着沙发,双腿大敞开,有些狡黠:“没想到不仅能蹭点阿浔的好处,还能蹭饭。”
许北铭和陌易都笑了笑。说起来,许北铭是s市人,陌易与梁青羡是c市人。而他们都曾经在美国留学,互相结识。
b市是政商中心,他们带资入股,一来是给家族拓宽些渠道,二来也是为了兄弟情义。颜澈槐名义上为西临最大股东及执掌人,梁青羡三人则是一个月来个几天,商量下重要的业务,再回居住的城市。他们成为了每年拿分红的几位股东。
“陌易家的女宝我看了,简直就是和陌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梁青羡夹烟的手指拍拍陌易的肩膀。
沈初尧唯恐天下不乱:“大家还不快向陌易靠齐,赶紧结婚生子,把他家的女宝拐回家。”
梁青羡嗤之以鼻:“尧子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我看你病的不轻。”
沈初尧:“……”
……
颜澈槐事先知会了仲星,今晚他要晚点回去,仲星表示自己会好好吃饭。
仲星目送纪梓罂离去后,决定去画室看看。
或许是到了饭点时间,画室的人并不多。仲星沿着走廊踱步,看着墙壁上框起一幅幅画。
《牢笼》的画作,整体看起来十分的压抑,黑色与红色的线条交错纵横。一抹抹红色的曼陀罗华带着炙热的鲜艳,似乎要滴下血来。被蒙住双眼的男人手中残留一株曼陀罗华,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他整个人困在巨大的牢笼中,面罩下是留下的血泪。
仲星知道曼陀罗华,美丽悲伤的名字,地狱花。
传说中,此花是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盛开在七月,生长于夏日,大片大片,鲜红如雪,倾满大地。曼陀罗华可以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仲星静静地望着它,画中的男人又想唤起什么记忆呢。
仲星心想,洛清河一定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往前走,是洛清河初期所做的画作,颜色深浅融合,笔画交融,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只觉得满身苍凉,满身伤痛。直到他前几天所作的《枷锁》,让她脚步一顿。当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细细地看,她竟觉得背后惊冷,一股压抑之感上升。
她转身,直面就遇到了洛清河。洛清河搭配着深蓝色的西装,像是从什么酒会刚赶回来。呼吸带着一丝急促,胸膛也在喘息。他看着她,眼神炙热,似乎与画中的男人交融。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仲星竟然有了刚才的压抑,这是和他结识一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仲星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移开视线。洛清河似乎意识到不妥,也移开眼光。
“晚上怎么来这里了?”他语气清冷,又带着一丝暖意。
仲星低着头想要缓解心中的不适:“想来看看画廊,就来了。你这是刚刚忙好回来吗?”
洛清河望着她抓着裙摆白净的小手:“嗯。在全景有个局。我刚才看到周二少了,与西临的其他几位老总也聚在全景酒店。”
全景酒店是林氏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前三层是高档餐厅,其余的便是高档住宿空间。颜澈槐以前带仲星去吃过,那里的价格并不便宜。一般只有b市的上层人士才会去消费。
仲星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哥和我说了。嗯……我先走了,拜拜。”
洛清河上前一步提出要送她回去
仲星是想拒绝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完这些画作,内心会有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想让她立刻逃走。
最终,她盛情难却,坐上了他的车。
洛清河今晚开的是辆简单款式的奥迪。夜晚,b市的灯光格外闪耀,一幕幕的景色从床边倒退,洛清河没有什么表情,专心致志地开车。
一时间,车里寂静无声。
仲星注意到车头上摆着一男一女两个陶瓷挂饰。只不过这些玩偶样式比较奇怪,手脚比例并不协调,有一种丑态萌生的感觉。洛清河身为艺术家,仲星觉得他并不会欣赏这样的东西,但是他的画作却和这个挂饰如出一辙。
洛清河注意到仲星的打量,随口说道:“那是我妹妹送我的。”
洛清河在国际上也算有名,他的身世也为人知晓。仲星知道他被国际知名的设计师洛曼女士收养,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是个出色地律师。倒是没有听说过他有妹妹。仲星心想,也许是他被收养之前的妹妹。
仲星回想起以前,毫无记忆。一时间竟觉得洛清河也是个可怜人。
“你妹妹一定很依赖你吧。”
洛清河笑了笑:“她还好,依赖倒不至于,胆子却是挺大的,很多时候我拿她没什么办法。”
仲星也由衷的莞尔:“她现在在哪里?你们一定经常相聚吧。”
身边的男人没有立刻回复,仲星侧头,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晦涩。
“她去世了。”他的语气正常,似乎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的语气。
“啊……抱歉”仲星有些抱歉。
洛清河淡笑:“没关系的。”
接下来仲星有些无措,也没有继续搭话,直到洛清河将她送回家。仲星道别,朝着楼下走去。
洛清河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鼻尖还依旧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感觉自己心头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交织充斥,似是要蔓延出头。他用力解开领带,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
仲星没有回家,而是慢慢吞吞走到颜澈槐住的公寓楼下。一路上她偶尔抬头看着星夜,梳理着内心的情绪。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做那个令她窒息的噩梦,今晚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充斥到心头的那一瞬间,她只想逃开,一个人躲着。也许是洛清河的画作风格太特别,太凑巧了。
仲星不想做一个控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的疯子。她希望在外人看来,她也是正常的。她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那种钻心的疼痛,满杯的伤痕,都告诉她,她不想再来一次。
她打开密码门的时候,颜澈槐站在客厅的桌边,嘴角叼着根烟,有些随意地摆弄眼前娇艳的玫瑰,满身带着萎靡而颓废的气息,这时候的他并不是平日里的正襟危坐,反而充斥着斯文败类的气质。
仲星换了鞋走过去,抱住了他,闷声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招待你的朋友吗?”
颜澈槐似笑非笑,右手取下烟,抖了抖烟灰,将女孩从怀着挖出来,夹着烟的手捏了捏仲星柔软的脸蛋,带着兴味:“我不这么早回来,哪能看到你老板送你回来这一幕。”
刚才在全景,他与洛清河碰面,没什么表情,朝他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正巧洛清河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离开。他站在包厢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查过洛清河这个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仲星涨红了脸,有些紧张,抱着他的胳膊解释:“我在画廊遇见他了,他提出要送我,我没办法拒绝……承浔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颜澈槐带着笑意走进卧室,仲星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小脸带着懊恼。颜澈槐抽开皮带,解开衬衫扣子,仲星凑过去替他解开。
男人结实匀称的胸膛展现在她面前,麦色的皮肤腹肌肌理明显,漂亮的腰线沿着精瘦的腰身延续西裤中。仲星早已红了脸,软骨般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指甲不时的触碰到男人的胸膛。
颜澈槐没说话,准备去浴室,后面一双手攀上来。他低头看着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的小手:“我要去洗澡了。”
她的手抱得更紧,不愿意放开。颜澈槐玩味地问道:“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
身后的女孩低低地回了一句:“嗯。”
仲星在他目光灼灼下,拉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走进了浴室。
……
一切结束时,仲星靠在水池边,双腿打软。她委屈地揉了揉眼睛,困意袭来。
“走不动了……”她朝着颜澈槐撒娇,语气满是埋怨。
颜澈槐停下帮她擦头发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颜澈槐笑着摇头,横抱着她,把她安置在床中央。仲星闭着眼睛靠在他温厚的肩膀,依着颜澈槐给她擦头发。一时间室内安静,只有吹风机的声音。
颜澈槐给她吹完,仲星便要倒下去睡觉,却被颜澈槐拉住,温柔倒:“我们聊聊天。”
她困得像小鸡嘬米一样,闭着眼不说话,也不想回应。
“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平日里的害羞劲哪去了?”颜澈槐忍不住打趣到,仲星的耳根慢慢红了,她想把脑袋埋进枕头,硬生生被颜澈槐挖出来,她十分不满。
“我还不是怕你误会生气吗?”
颜澈槐玩味地继续追问:“你和洛清河没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难不成是我想错了?”
“哪有……就是遇到了,我不想让他送我的,可是他非要送,我也没办法拒绝。”仲星突然睁圆眼睛,揽着他的脖子,郑重地亲了一口他,喃喃道:“我喜欢的是承浔哥哥。没有别人。”
颜澈槐双手虚扶着她的腰,淡淡地微笑:“我知道。”
两人相拥了一会,颜澈槐率先打破沉寂:“今天和梓罂都做了什么?”
“嗯……逛了街,吃了点东西。她还说你好话了,让我好好对你,一直待在你身边。”仲星软软的声音在颜澈槐耳畔响起。
颜澈槐失笑:“那你会一直对我好吗?”他的手掌慢慢的抚摸她的背,带着一丝丝的抚慰。
“当然!”仲星困意渐渐退去,有些担忧:“梓罂的病会好起来的吧。”
“专家已经商讨出最适合的手术方案,半年后如果梓罂的身体达到动手术的指标,就可以做手术了。梓罂心态不错,姑妈有一直悉心照料。即使不能立刻痊愈,身体也会比以前好的多。”
梓罂自幼身体不好,姑妈这些年又未再嫁,一心照料与亡夫的唯一女儿。颜澈槐知道,动手术并不是治愈的终点,能治好一点是一点。
仲星静静地听着他清冷低沉的嗓音,有些感慨:“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怎么说?”颜澈槐温柔地询问。
仲星想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我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可是我有了你们这些亲人。有时候会难过,但更多的是幸运。如果不是阿姨,我或许还在哪个医院里待着,也许都没法恢复正常。”
“……”颜澈槐只是用力地抱紧她。
“阿姨收养我那天,和我说,以后我就是她第三个孩子了。我很幸福,能够拥有你们。我也明白,我的身份不足以踏进周家的大门。所以,承浔哥哥,请你不要为了我对抗阿姨,对抗整个周家。我没有奢望我会嫁给你,我只恳求你一定要过的意气风发。你要过的很好才可以。”
就像颜澈槐毕业那天,穿着硕士服,站在人群中。突出的东方面孔意气风发地站在毕业典礼上,对着镜头恣意微笑。仲星捧着一束花,看着眼前的男人,满心崇拜。
清风吹过,吹起了她纯白的裙摆,她额间的碎发在盛灿的光晕中飘扬。那时候,心跳的声音似乎在她的世界越发清晰。她已明白自己的心愿。
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心在说:“我要将他放入心尖了。”
颜澈槐替熟睡的仲星捏好被角,走出卧室。
深棕色的桌面上,一台笔记本电脑搁置着。他倒了一杯水,右手随意地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左手扶颌,挺直凌厉的五官面无表情,嘴唇微抿,看着屏幕上的一条条账单,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仲星说的那番话还历历在目,颜澈槐垂眸。不管他会不会娶辛染,仲星都会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又或许,林殊会给她安排婚事,傻丫头也许会为了他,为了周家,选择嫁人。
母亲和家族频繁催促,颜澈槐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托个几年。过去的几十年间,家族账目来往过多,他不能再一条一条的拆分,算好各方的利益,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舅舅最多再过半年就要退位,而他坐上林氏那把交接椅的时候,就是婚期的最后期限。他要做的便是将利益最大化,再解除与辛染的婚约。
这几年辛家的人没少明里暗里催促辛威夫妇,以便早日促进两家结亲。辛威自从退位,整日喝茶看戏,偶尔去各家大院窜门,对于婚约只是一笑而之,顺其自然。辛染因心上有人,也帮助颜澈槐挡了一部分辛家捣乱的亲戚。她并不愿意为了家族而联姻。
当然,前提条件是,颜澈槐帮助辛染找出崔启衍的下落。颜澈槐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帮辛染找人,同时让辛染理清三家的账目清单。
两人就像是极有默契的一条一条暗地拆散有关的账目。
“滴滴滴……”颜澈槐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晚上刚回s市的许北铭。
“阿浔,四时查到程沧海之前的海外账户里的资金,全款被分为两拨取出。第一批是在西班牙,就是程沧海落网的前一天。还有一批,则是程沧海被捕的第二个月,在美国。钱正好对半,都是以程沧海本人的名义取走的。国外的消息有延迟,在账目冷冻之前,这些钱全部取走。”
颜澈槐若有所思:“所以意思是程沧海或许有帮手,而这两个人是知晓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