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蘸还未走到通天堂门口,鹤玖向他急迫地招手。
“柳蘸上神,快进去瞧瞧师父!”鹤玖焦急地将他一个劲儿地往门内推。
量道玄堂门外,不时有人伸长脖子望来,一副好奇的模样。
柳蘸立时紧走几步上前,“你师父又发呆了么?”
“更严重!沉秋上仙晨时带了糕点来探师父,二人不知为何在大堂内吵了起来,沉秋上仙气呼呼地走了。师父到现在还没出来,没人敢进去。”
他面有忧色,“也不知现下如何了,您来了最好,帮我们大伙儿进去瞧瞧!”鹤玖说罢,由不得柳蘸说不,便将他推进了园内。
“这小猴崽子……大惊小怪”柳蘸故作轻松。
心下却着实轻松不起来,紫虚活了这把年纪,如果有什么事想不开,将自己关在房中,那必然是顶顶要命的事情。
不,他这般拼命,他连命都不要,还有什么能困住他么?
还未跨进大堂内,便看到散落一地的糕点……
做法甚精致;桃红柳绿配色甚有心;满满当当做了一盒子……现下全撒落在地,可惜了。
柳蘸叹了一口气,扇子轻轻拂过,那地上撒落的糕点便重新回到盒中。他提起食盒轻轻放在堂内桌上。
偏厅通往书房的门半掩着,柳蘸伸出扇子将门缝隙往内抵得再大些。
果然,这位九天尊神如此颓然坐着,发丝凌乱。
准确地说,他瘫坐在画架之前,而画架上,是一副早已被水渍浸润得一片模糊的画。旁边的画缸中,也可瞧出曾被水淹了的痕迹……
原来紫虚心爱的画,被沉秋毁了。
那画架上挂下的一副,犹存了一双女子明眸,才勉强看出是个美人图。
柳蘸曾经见过这幅画,以往每次见它都是紫虚小心翼翼地挂了出来,然后捧着茶看书。多半,一坐就是一宿,特别是九万年前那段难熬的日子。
后来柳蘸见他太过消沉,曾经将画藏了起来,紫虚疯了一般地找。
柳蘸劝说无法,便重新还给了他,任由他去。
可不知为何,紫虚这样颓丧的日子并未太久,他自己将画收了起来,自此后的几万年内,柳蘸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幅画。
上次看到时,也不过几个月之前,紫虚说遗失了画,后又失而复得。
“这就是你曾经失而复得的那张画么?”柳蘸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沉秋——来过了?”
紫虚瘫坐着,他的头靠在一支手掌之上,手指摁着眼尾的穴道,闭着眼睛。
“这画——”柳蘸伸手触碰了下,“虽然烘干及时,但画却毁了。”柳蘸回头瞧紫虚,紫虚不发一言,仍然闭着眼睛。
“若想恢复,我有个办法——”柳蘸转过身来,摇着扇子向紫虚道。
紫虚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期盼似的,“是何办法?”
柳蘸瞧着他的眼睛微微吃惊,他那双本就受了伤的眼睛,平日里强光下都要覆着一条黛绫,他那根黛绫自三十三天回来后就不曾见到过。
何况他这几个月来,操劳过度。今日又受此刺激,一双眼睛红得异常。
“这画本就是你画的,你再画一幅就是了。”柳蘸平静笑道,就如他平日里讲笑话一样正经。
紫虚呼出一口气,缓缓摇头,“但不再是那副了。”
“紫虚,”柳蘸走近他身边,“你为何还沉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你常说沉秋对你的一往情深,那是执念;你现下这副魂飞魄散的鬼样子,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
空白扇轻轻扣了扣紫虚肩膀,“若是过去的她站在你面前,你该如何面对?”
紫虚茫然自问,“如何面对?”
柳蘸叹息道,“她已不是过去的她,而你也不该抱着过往不放。珍惜眼前,活在当下,才比什么都重要!你若是一直沉沦在回忆中,既伤害了你自己,又辜负了她。”
紫虚默默站起身子,行至画架之前。
一双微红的眸子明灭不定,半晌,他将画卷了起来,绑好,置于书架背后的暗格之中。
柳蘸舒了一口气,紫虚若是想不开,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扭转的;若是想开了,他自己便会振作。
柳蘸方才的话只是一些肺腑之言罢了,真正是否放下,这个决定,得紫虚自己来做。
这几日来,阿檀再未回来过。
虽然每每出门之际,夜心还是会习惯性地朝隔壁院落张望一眼,她很矛盾,既希望能遇见他;又希望他别来。
想起三十三天上那晚的生辰,她盛情邀请阿檀,他来不了却连个解释也没有。相反,他们神所的紫虚神尊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救了趟人,诛了个魔。
可是他若真站在她面前,她欢喜么?
她最先想起的却是添香先生,先生那晚虽然醉了,可那双含情的眸子是绝不会骗人的。
心烦意乱……
夜心便暗暗叹息着摇头,不再去想他,甚至连添香先生的课,她也会故意躲在角落里,不去引人注目。
“夜心,你今日打算制哪种香?”添香先生立在她座前,笑吟吟望她。
夜心赶紧牵回思绪,支支吾吾,“我……”她翻了翻课本,胡乱一指,“这个吧……”
添香的笑意凝在嘴角,“这是当今天帝才可用的龙脑香,我很早便讲过,此香只是图例,不可私制。”
“哦,那我换……”夜心连连往后翻。
“夜心,听说……”添香先生细声打断她。
夜心心中起了一阵无名慌乱,不断地猜测着她下一句话,面上还得不露痕迹。
“先生请问……”夜心尽量平和一笑。
“罢了,听驰风说你生辰那晚也去了三十三重天?还来找过我?”她似有些难为情,“我那晚在三十三重天饮得颇醉,也不知可曾举止失当?”
驰风壮士个大喇叭,和小梨花有得一拼!
平白无故地,他告诉添香先生作什么?夜心本想躲开的便是此事,这样一来,竟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