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他在凌霄殿批了几本余奏,如今腾出时间来陪她。也算难得。
夏染见他幻化作原先儒雅风流的作派,隐去了紫瞳色的眼,着件云丝暗纹锦服,腰间扣着枚京白玉。虽清瘦却不比此前孱弱,眉眼间带笑,颇有意气风发之感。
待她整了衣着行装,两人便携手同游淮扬。
前朝有诗云: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淮左为淮扬南东路盛景,竹西自然指的是扬州竹西亭。故扬州又称之为淮扬。
这里背靠运河,四衢八街,为南北中枢之地,待到夜幕低垂时,万家灯火通明,更有楚舞吴歌,画舫游船数不胜数,纸醉金迷处比皇城更甚。
清珩早早的在城里醉仙楼里置留了位置,他们虽只有两人,却点了整整一桌的席面,皆为远近闻名的淮扬菜,梁溪脆鳝,酿羹白鱼,蟹粉狮子头等应有尽有,其菜品之精细雅丽,皆为她平生闻所未闻。
杯觥交错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她犹如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这一切感到万般稀奇,自然是挪不开眼。又觉得,这淮扬不仅菜品独特,就连往来的食客,衣着穿戴也尤为光鲜得体。
正思索间就听清珩道
“若再晚些,这堂上便有折子戏,亦或是有那说书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话未落音、那台上果真上了一八仙桌,置放块惊堂木,又有两小厮抬上螺钿落地屏风摆放其后,接着堂下便突的哑然无声起来。偶有交头接耳者,指的堂上不知说着什么。
不消片刻,就来了位穿着素袍的中年男子,八字眉,狭长阴沉的眼睛,突兀的颧骨,嘴角边长着颗黑痣,看面相颇为尖酸。
那男子利落的敲了案上的醒木,便开始说起书来。
今日所说之事,是关乎一桩千年古尸的奇闻。要说此事,实乃光怪陆离,令人匪夷所思,又沾着些鬼神之说,故流传甚广。街头巷尾,竟传得沸沸扬扬,乍一听,真真让人毛骨悚然。
其中缘由,皆从位姓丁的农户说起。
话说在淮扬西城数里郊外住着一户世代务农的人家,户主姓丁唤有米,取之丰收之意。
那丁有米是个庄稼莽汉,虽不识诗书礼乐,却是个远近驰名的老实人,半月前,淮扬下了场连绵春雨,接连数日,后山的庄稼农田便淹进了水。
丁有米怕庄稼有损,误了来年收成,连夜冒雨,进山为自家的田地搭起雨棚。却不曾想,满山遍野的雨水,浸漫了数日,便导致了山体石泥松弛,被他这么一踩,便轰然倒塌。
所幸的是,农户命大,虽随着泥石翻滚了数十米,却毫发无伤。
这故事说到这,便有一食客打断高声戏谑道
“夜半三更,独自进山,这庄稼汉也是胆大,就不怕被那些山灵精怪迷了去!”
说罢当下轰然大笑,倒舒缓了大家伙的气氛。
那说书人不急不忙的啜了口热茶,继续说道,
那丁有米挣扎着起身,却是发现身前数米有处诡秘古怪的山洞,遮掩着藤枝。洞口深不见底,透着荧荧亮光,洞外立着个年代久远的石碑,石碑上的诡异字体,他更是闻所未闻。
正犹豫间,那雨竟越发大了,就着远处而来的雷声,一时半会,竟也没得办法。因着好奇,他便执盏柴灯,拨开遮蔽的藤枝,往那荧荧灯火里走去。
那洞口足足有数十米深,不知走了多久,才见了底,进了洞底,才知道那灯火,原是壁沿上一盏长明灯所发。
长明灯千年不化,于漆黑一团的深洞中闪烁跳跃着妖冶诡异的火光,随着阴风阵阵,激得他毛骨悚然。
丁有米将柴灯举过头,屈身往前探照,才将这洞看得一清二楚,原来这洞竟是前朝遗墓,地上堆放的是数不清的玉石金器,绫罗绸缎,堆积成山。空气中虽弥漫着股尸腐腥味,却未见腐物。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地墓中的所有物件,虽为数百年乃至千年所铸、却依然崭新如故。
农户乃是个庄稼汉,哪里识得这其中的金贵,只觉得那灯火长明,怕是夜半遇鬼,根本就没眼瞧那些金银,求爷爷告奶奶的对着洞穴里的墓室磕头,直到把头皮蹭破,墓穴里也没个声响。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丁有米这才壮着胆子执灯,环顾四周,乍一看,却发现,墓穴内有个小耳室,其中摆放着一座青铜所筑的炼丹炉,拱形石壁上刻着许多他从不曾见的梵文。
更令他胆战心惊的便是,那炼丹炉旁竟有口石棺,石棺里躺着个青面道士,虽死犹生,尸骨竟千年不毁。丁有米哪里见过这仗势,忙尖声厉喊的便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