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整装完毕,清玟多番辗转,却破天荒的领了她来、迎着晨光,在大邺皇城墙脚下,寻了个面馆小摊。小摊人烟寥寥,虽没有什么生意、依旧起早贪黑地出摊叫卖。
这个地方确有熟悉,又是不同、熟悉的是,前世沈府事毕,清珩与她也在吃面,不同的事,摊主已不是百事通,生意清冷了许多,更没有远近驰名。
清玟驾轻就熟的唤了两碗的牛肉面,这才悠然坐下。
“怎么?不是说仙神吸风饮露,避食五谷,如何就肚子饿了?”
夏染不解的问他、更何况,昨夜船舫珍馐,他除了浅饮几口温酒,亦未食一口荤腥,早间里也拿着瓜果贱玩。
“你懂什么?此面劲道爽滑,虽是皇城小坊,手艺却是古方旧法,最是难得、爹爹爱吃。”
清玟若有所指的挖苦她,方才不过寥寥数语,已然让这泥郁结在心,现如今又拿面来堵她。
许是没什么生意,老贩见翩翩公子夸他的面,赶着趟,索性就提起旧事,熟能生巧的猫了腰,捞了两碗刚出锅的面条来,在上面捡了些肉片,撒上葱花,趁着热气便端了上来道
“公子好眼力啊,我这面是祖传古方,其源可溯数千年之久,普天之下亦无二家。”
“你这老叟吹牛也不怕磕掉大牙,什么数千年古方,大邺国运也不过百年,你竟吹嘘你的面是千年的,哈哈哈,真是自吹自擂。”
旁坐吃面的脚客觉得这牛吹的稀奇,凑了话道
“爱信不信,我祖上世世代代都在此做面,有族谱为证,无论政权更迭,朝堂变化。死生守在这已逾数千年之久。”
夏染趁着热意,尝了口、确与前世一般无异。
“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这面摊下有黄金?”
说起此事,那老叟来了兴致,没了做面的心思,拉把高椅,跷了个二郎腿,从灶下抽了烟杆来,又取了匣盒里的烟丝,轻车熟路的翻弄一番吧嗒吧嗒的点起来。
这烟丝烟杆亦非寻常百姓家可得,见他如此,越发好奇,竖着耳朵来听,此间异事。
“这是我家祖训,我先祖在此以古法成面已逾数千年之久,历百朝兴盛更替而不变,其中缘由,皆从此说。
相传我先祖本是一做面的手艺人,只因机缘巧合、偶遇一九天仙神。又因他娇妻素喜我家面馆手艺,故日日捧了两碗去,只可惜仙神可得永生,而人凡却有命时,为了这碗面,仙神亦破例,许我祖上万万年祖业恩德,只需宗祖中有人以这古法成面,在此做个永世生意即可。”
老叟执着烟杆,吸了口烟,又吐,霎时云雾缭绕。
“说来也奇,我祖上果真依言守了这面摊,自那后,族内历尽百朝兴盛,祖上亦出了贵胄皇室,公卿名士,或盛或衰,族里人丁兴旺绵延已逾万年,亦不缺金银,而老叟我就是,宗族里这世的守面人。”
自生起,就注定与这摊,生死相伴。以继宗族永昌。
“如此说,你这面摊无论刮风下雨,生意好坏都会常开?只为等仙人来。”
食客对此言啧啧称奇,到底是这老叟年迈昏花了,还是他疯魔了,竟在这听如此匪夷所思的旧事。
“我这面馆,不为赚钱,只是日日为了仙神娘娘、吊着那碗汤。”
话毕、夏染亦放下碗筷,口中面条竟没了滋味、心间苦涩难堪,想起旧日,他规避五谷荤腥,吸风饮露间,几乎不曾有过吃食得入他口,唯独那夜,她肚子饿了,他带她来吃。
清玟幻了个食篮来,从里小心翼翼,取出食盒、吩咐老叟,烫了碗面进去。准备妥当后,又对她阴阳怪气的调侃道
“走吧,小娘子。”
夏染心不在焉的跟在少年后面,脑间亦反复咀嚼着老叟的字字句句,脸皱得,几乎要淌下泪来。
日日捧了两碗…清玟知她是吃了味,没了心情,故慢了脚步,猫下腰,添油加醋的说
“傻了吧,你不知道的事多的去了,如果你以后再带我出来玩,我就偷偷告诉你!”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要他说这泥也不必如此计较,饶是他,早就开看了,何必揪着前尘往事不放,爹爹有意瞒她,何不佯装不究,亦算不得什么,要计较前尘往事,她的醋缸几辈子亦装不完。
清玟趁着热,带着夏染就回到了九重凌霄,他们一夜未归,与九天不过半个时辰,只因误了人命,也要早早赶着回来领罚。
前脚进了凌霄宝殿,果真殿内已久候几位天将天官,肃然恭敬,清珩于御案上正襟危坐,讳莫如深,亦若有所思,远远见两人相携而来,睥睨着并不言语。
清玟倒像是习以为常,将食盒转递给夏染,又轻声对她说
“帮本君转送给父君,过几日再来找你。”竟坦然的昂首阔步居高临下的对那些天官天将道
“还愣着干嘛,跟本君走啊。”几位天将闻言,亦作个请势,毕恭毕敬道
“君上,请。”
“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这么恪守陈规、下一次仙官可直接去清鸾殿找我,不必惊动爹爹。”清玟倨傲非常。
“君上说的是、下臣们记下了。”
依天规令律,上神戮杀人凡,当受地火雷刑三日,又因王九旧负恶罪,亦造杀邪淫身业数状,故依律刑减。
夏染提着食篮,见众人远去,思及他旧伤未愈,而今添了刑罚,又有几分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