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么说,”方展年搭上另一副口吻,对顾井仪讲:“当然我不是说颂祺就对你不诚心,害羞也不是不可能。她矜持,你别矜持啊,也许人就是巴巴等着你开口呢?你想,她要是对你没意思,大老远跟你跑一趟,图什么?”“陈幕升,你说呢?”
陈幕升看顾井仪一眼,“我觉得展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你俩相处有段时间了,可以试试啊。”
顾井仪说:“不是我矜持。你们真的不了解颂祺,有时候她那一种矛盾心理简直像哈姆雷特王子。”
两人放声笑,顾井仪解释:“我说真的。是我邀颂祺来的,人家是客。咱照应不周就算了,现在又来一出告白,万一人家不愿意呢,这不成了为难人欺负人吗?这事我可干不出来。”“还有,杨可昕才跟颂祺说过几句话?她抱哪门子不平?她替谁不平呢?女的就是事儿多。”
方展年打起哈哈,跟陈幕升挤眼睛:“我看夏痣就比颂祺好。人家能追你追到珞城。”
顾井仪说:“是啊,你要能追上夏痣也不会跟杨可昕处对象了。”
“嘿你这小伙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呛人了?”
“我就是要让颂祺心甘情愿地跟我——她不情愿我还不愿意呢。”语气不对起来:“我让夏痣来是让她帮我照应颂祺,她干了些什么?方展年我问你,夏痣是不是和杨可昕说什么了?”
方展年愣磕磕说不出话,捅陈幕升,陈幕升接口:“女生心细嘛。我也觉得这事不能急,先放一放——演出开始了!”
顾井仪架着腿,心里一阵阵不耐烦,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脾气怎么这样坏。台上乐响像潮汐一样,各色光束翻倒在一起,烂醉的颜色。好吵。他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了,跳座位就走。
方展年斜瞅着顾井仪,捅陈幕升:“走了。不会找夏痣去了吧?你怎么也不拦着?”
陈幕升说:“那说翻脸就翻脸了,你怎么不去?”
方展年变色:“那哥燥了把人往死里捶呢,你忘了附中那个迟昊?把个大黑塔打得跟地鼠似的,跑起来手脚都不着地!”
然后两人同时不说话了,想怎样都不至于。继续看起演出。
那时颂祺在洗手间到大厅的那段路上,这里听乐声显得远古,仿佛异乡不在眼前,而在更远的他方。顾井仪出来没有找颂祺,恰撞见了,她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待烦了,不想待。”
出了剧场,颂祺问去哪儿。顾井仪说不知道,又抱歉似的:“我是真的没想好。让我想想。”
她笑,说没关系。他倒认真起来:“我特别讨厌男生动不动把‘去哪儿’挂嘴边,真的,特别是对着女孩子。”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对着喜欢的女孩子。”也知道和女生约会总把“去哪儿”挂嘴边的男生其实是恐惧花钱。
顾井仪看看时间,把早酿好的计划筛一遍,提议去一家小吃街,有正宗的川菜馆。选择搭电车。还有家冰激凌是他目前吃过最好的。
那是她首次对京都产出具体印象。他带她看的。街的背景是卡通的蓝,天空像是被高压线支上去的,她最喜欢城市夜晚的灯,一拍一拍往下数,荡荡的金像是歌喉的样子,一句接应下一句,一路欢唱下去——咯塄蹬,咯塄蹬——路上行人有好多。无止境感真美。微风里她的发线拂在他脸上,绒绒的,恍惚这是梦。空气里有烟熏的烧烤味,以及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煨牛肉汤的香。车里车外人声像水烧开了,嗡嗡嗡听不真切。他指了一排排建筑给她看,这里,那里,说小时候就常搭这班电车,有时去画画,有时去烧烤,有时打游戏,他有一种迫切的心情。人声熄下去的时候,颂祺扒着窗沿,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忽然想这时候出来?”
他马上鼓起气:“因为不愿意跟不想看见的人一起吃饭。”他还想赶夏痣走。
颂祺含忍笑意,说:“可是是你邀夏痣来的,这样不合适。”
顾井仪问:“你不介意?”
她当然不介意,“其实不能怪夏痣,我这人一直就很难相处。毕竟她是你朋友嘛,你跟她争执我也会尴尬的。”
“谁说你难相处了?”顾井仪说,“你很好。真的。而且你很善解人意。”说完无限地望进她的眼睛,她整个地滂沱,化出雨林。那眼神,像旧约里神把虹封进云里,与地做一场永约。
她无限信服地笑了:“谢谢。”他想:你笑起来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