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嫤在谢府呆了好些天,谢桥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一天她同谢桥说她要回将军府。
“去了还会回来吗?”谢桥问她。
明明是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南嫤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若不回来,我这病永远也好不了。”谢桥又道,没有看南嫤,只是慵懒的翻着书页,捏着书角的手微微发紧。
南嫤瞧着他,顿了好半晌,才道,“我马上要考试。”
“再说郡主马上就会为你纳妾……”
“所以你便可以忘记你的承诺了吗南嫤?!”
男人忽然抬眼瞧她,眼眶微红。
“是不是你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作数,从前是,现在也是。是不是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重要?我没有周默重要,没有顾昀重要,没有你祖父重要,也更没有你学医重要,你可以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但是……”他顿了顿。
“南嫤,你现在敢直视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从来没有动过真心吗?”
“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说你心悦我、爱我!对我情不自禁,我明明察觉出你的话里掺了太多假意,却还是当真了,一开始,我也只是稀奇,对女人稀奇,对感情稀奇,就任由自己深入探索了,可是我出不来了,我把一切都当真了,哪怕在知道你利用我、欺骗我、要害我性命后,我也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陷进去一点点,竟没有想其他的……可是你有吗?南嫤,你有为我沦陷一点点吗?”
他平静的说着这些惊心动魄的话,眼里的红好似血,那么多,又那么浓,南嫤努力直视,却无法直视。
她木头一般呆在哪里,哪怕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表面也无动于衷。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是这样的怯懦。
她没有质疑谢桥的感情。在猎场时谢桥不顾一切将她护在身后,谢桥收到她的和离书后躲在猎场不归,谢桥在除夕夜颤抖着说那些怨恨的话最后却不忍心伤害她,还有这些天……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敢向前一步,于是只能不断麻痹自己,不断往后退。
她觉得她不配。也觉得她这样怪异的人,不会拥有感情那样神圣又神秘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要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她要做大承史上第一位女御医,她觉得谢桥不一定能够理解她、支持她。更糟糕的是,谢桥很有可能会阻止她,这是她最害怕的。
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不学医、不能放弃做天底下最好的医者的理想。这是她唯一能把握且自信一定能抓住的东西,她不会放弃。
但是感情不行的。感情太脆弱了,也太复杂,她没有必要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赌上她所能把握住的一切。
“谢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与你谈风月的女子的。”
她裂开嘴,想笑,但是她失败了,瞧着他眼中的痛楚越来越多,她更加艰难说道,“但是很显然,那个人不是我南嫤。我们所追求的,相差甚远,我想做的,你不会理解,世人也不会理解,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一个怪人,是一个没有同类的怪人。”
“似你们这些从未吃过苦、受过委屈的公子哥,终其一生,不过是想着要如何逍遥快活,你看看你,所追求的极致奢华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可谢桥你知道吗,这世间还有很多很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甚至还有很多人每日生活在苦难中,每日与生死搏斗,而我就是经历过那些苦难,将来也要继续面对那些苦难的人,与你完全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你欺骗自己的理由吗?”谢桥冷笑,笑中含了太多嘲讽。
“你明明就爱着我,却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欺骗我也欺骗你自己?”
“你说我们所追求的相差甚远,那么,南嫤,你知道我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吗?”
“你说我不理解你,可你又给我理解你的机会吗?你说你是怪人,可你又怎知我不是同样受着诸多枷锁和挣扎,在别人眼中也只是个异类?”
“你说我从未吃过苦,从未受过罪,可是你又如何知道我与母亲两个人支撑这谢家这样大一个家业,需要躲过多少的明枪暗箭?你以为我每天出行带那么多人,只是为了好玩、撑排场吗?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年要经历多少次刺杀?”
他苦笑,“是,我承认我的生活是有些奢侈,这一点你若不喜欢,我可以改。但是南嫤,你说的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我不是不知道,我也很同情他们,但是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为他们努力过?你以为我在大理寺查案,接手一堆平民老百姓的案子,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查案能力?”
“单是帝都城每年就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你自己想一想,整个大承又有多少冤假错案,而贫苦百姓的冤假错案能又有几个当官的能为他们平反?”
“南嫤,你别小看人,别以为就你伟大,别人就都是不食人间疾苦的草包。相反,我所遇到困难,一点都比你少,我也想以自己的方式,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只是你从来不愿了解我罢了。”
“南嫤,你别忘了,我可是从小在圣上身边长大的,圣上能把大承治理还算不错,你就该想到我也不会太差。”
“至于你说的苦难,谁人又何尝不是每天经历苦难、每日与生死搏斗?只是,形式不太一罢了。”
他平静的说着,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面前,离得她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