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冷眼瞧着倒地的周默,又回过头来看南嫤,终究还是没有放开她。
好在这时候一旁的李真及时过来了,他连忙给周默把了脉,摸了摸脖子,又掀了眼皮,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他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李真面色难看,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悲伤结论。
南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不是说至少还有几个月吗?怎么会这么突然……”她终于挣脱了谢桥的怀抱,人却跌在了地上。
“是回光返照。”李真说,“他这几天情况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就好像身子里有两个人在不同打斗,一个想让他清醒过来,好好活下去,另一个却是被病痛折磨得难受,只想一死了之,这几个月,我们一直给用药物压制着,原本能让他好受一些,至少能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能让他少一些难受,但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但是什么?”南嫤问道。
“但是他心中有未了的心愿,这心愿已经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形成了肌肉记忆,所以即使他饱受病痛折磨,潜意识里仍想要完成它,而他这种想要完成心愿的潜意识则更加加剧他的病情走向无法预知的恶化,他忽然恢复神智,其实也是恶化的一种体现。”
他又顿了顿,语气中更多了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我们太医院已经尽力了,是我们没用,到底还是没能多留他些时日。”
此时下人已经取来了担子,要将周默带到将军府的客房,而谢桥也已经蹲下来将南嫤抱在怀中,默默的安慰她。
李真帮着把周默台上担子,而后又看向南嫤说道,“他应该很快就会再次醒来,醒来多半还是会找你的,看在他是将死之人的份儿上,他有什么心愿就都满足他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桥说的,谢桥自然是听见了,紧抿薄唇,很想回击一句什么的,却是那样无力。他总不能去跟一个将死之人再去争些什么的……
“谢桥,我想去陪师兄。”南嫤靠在他怀中,红着眼说道。他不知道她现在有多伤心和多难过,他只知道,看到她这样,他的心都要碎了。
“好,我抱你过去。”很快就带着她到了周默所在的房间。
周默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消瘦得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记得在药王谷初识时,他还算丰腴,那时他的身形和气色都恰到好处,又端的是一副矜贵优雅的模样,从小在边关长大,只见国一群粗老爷们的南嫤,顿时就被他吸引了去。
她那时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可以有比女人还优雅美丽的男人。
后来互相熟悉起来,南嫤发现他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优雅,更重要的是他医者仁心,心地善良,时常偷偷帮助她,便是周默的暗中帮助,才得以让她通过的重重考验,最后顺利拜药王为师,学了医术,也救了自己和祖父。
那时少女心事刚起,不知收藏,师娘很快就发现了,很乐意撮合他们二人,那时的南嫤没见过似周默这么好的男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待嫁,周默不曾否认师娘的安排,后来却在他们成婚前离开了药王谷。
她当时很难过,若不是师娘同她说了周默的病,她或许会难过一辈子。
想与她成亲,这想必就是李真所说的,是周默潜意识里最想完成的心愿了。
早知如今会这么遗憾,甚至成了心中执念,当初就该赌上一把,哪怕只有朝夕也该抱在一起的……
南嫤就静静的看着昏迷的周默,默默的回忆着往事,谢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该在这时候潇洒的离开,他们之间毕竟有过去,那是他们的缘分,到了如今地步,他该留给他们一个单独告别的时间,可是他的脚下却如同灌了铅,好像有了千斤万斤重,他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他在问自己,若是此刻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人是他曾喜欢过的燕婉,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又希望南嫤有什么样的反应和举动。
他问了自己很多遍,心和脑子都更乱起来,理智告诉他,南嫤这般做不过是人之常情,换做是他,他或许也会这么做。
可是他的感性又告诉他,他心里很不舒服,很嫉妒,很想阻止南嫤这样做,南嫤这样深情的望着周默,无疑等于拿刀子在一点一点剜他的心。
这一刻,谢桥才惊觉,他对南嫤的爱,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很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谢桥到底没有走,大理寺的公务被抛在脑后,一直陪着南嫤等周默醒来。
终于,周默在日头西斜的时候醒来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仍是,“阿嫤,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