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竹马

午后日头昏昏斜照，稚嫩轻软的童音从简陋的木屋里传出。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一板一眼，字字咬得清晰用力，却满是懵懂。

一张小木桌上端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年纪不过五六岁，一双圆圆杏眼黑白分明，狡黠灵动，十分机敏可爱。

在小女孩对面，还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桌，一个穿着靛蓝色粗布衣的清瘦女子正低头用炭笔在一本札记上画着线条，听到女孩没了声音，徐蕊放下手中自制的炭笔抬起了头。

远山黛眉，面容清丽无双，是这一身简陋布衣否无法掩盖的美丽。

“姮儿，怎么不读了？”

杨姮从椅子上跳下，抓着手里的书便跑到了徐蕊身边，徐蕊将她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将书本摊开放在了桌案上。

杨姮抱着自己阿娘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软软糯糯地说道：“阿娘，这个叫屈原的人是不是很无聊啊，怎么一直在问问题？老天爷都烦他了，所以这首诗才叫《天问》吗？”

徐蕊低头笑道：“不是因为无聊才会问，写这首诗的人很有才学，所以才能问出这么多的问题，天文地理，他都知道。”

杨姮撇嘴：“既然他都这么有才学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问题啊！我不想读这个了，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和大风哥哥他们去抓野兔。”

徐蕊捏了捏女儿婴儿肥的脸蛋，说道：“你呀，还太小，没耐心，也不能理解这首诗和写这首诗的人是什么心理。等你长大，慢慢就懂了。姮儿，世界上的道理和规矩很多，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拥有质疑这些道理和规矩是否正确的权利。”

“比如，有人问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就可以反问他，为什么你不能这么做。”

杨姮用小手托着下巴一脸苦闷，干脆把面前的书丢开，然后抓起桌上的炭笔就在阿娘的手札上乱画了起来。

“阿娘，你看，我画的小鸟比你画的好看！”

徐蕊看着图纸上那只抽象派小胖鸟，摇摇头。

“你这丫头，这一手烂画究竟是继承了谁的基因，你爹和我，明明画工都很精湛。”

杨姮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道：“肯定是因为阿爹去世地太早了，阿姮都没见过阿爹长什么样子。”

徐蕊神色一怔，渐渐眼眶便有些泛红，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说道：“阿姮，你阿爹是个很温柔也很正直的人，他心怀天下，也很有担当。他是为了救阿娘和姮儿才死的。你看阿娘给你的迷你袖箭，就是你阿爹当年，照着我画的图纸亲手做给你的，那时候我们以为，你是个男孩子呢。”

杨姮听出徐蕊的哽咽，知道自己又让母亲难过了，母亲每次想到早逝的阿爹，就会难过。可是母亲也从来不告诉她，她阿爹的名字。

杨姮立刻伸手指向手札，说道：“阿娘阿娘，你这次画的又是什么，是一只老鹰吗？”

在杨姮乱画的小胖鸟边上，是一张箭弩的分解图。

徐蕊擦了擦眼泪，说道：“这个是朱雀弩，普通的弩箭只是追求射程和力量，我在这两个基础上通过减小箭道的摩擦力，增加后置弹力，改变弩箭的箭头形状，增加了弩箭的射出速度以及破坏力。”

“还有，你看这儿，阿娘在箭身顶部设置了一个安放磷粉的装置，这之后置放一定量的火药或者火油，到时候可以直接在箭落地之时引火爆炸，造成的杀伤力会更大。”

杨姮立刻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娘说过磷粉的燃点低，很容易自燃。而摩擦，撞击会生热！”

徐蕊点头，满意地说道：“阿娘讲的姮儿都知道，那阿娘上次和你讲定滑轮和动滑轮在咱们生活中有什么用，还记得吗？“

杨姮正想在阿娘面前夸夸自己，却忽然听到半开的窗外传来了“汪汪”两声小狗叫，便立刻从徐蕊的膝盖上爬了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滑轮用来拉东西很有用啦，阿娘，我出去玩啦！”

徐蕊起身，走到门边，看到自家女儿和小兔子一样又蹦又跳蹿到了屋外。屋外的桂花树下蹲了好几个六七岁的小萝卜头，年纪最大的徐风坐在树上，手里拿着一个花环。

小小少年还没长开，但也能看得出有剑眉星目的模样，好看又讨喜。

杨姮兴冲冲跑到树前，便说道：“二狗你学的小狗叫实在是太像了！”

蹲在地上胖乎乎的徐二狗嘿嘿笑了两声，指着坐在树杈上的老大喊道：“杨姮，刚才学狗叫的是徐风！我不敢去你家窗户下面喊你，怕被你阿娘骂。”

杨姮冷哼一声，仰起小下巴，“我阿娘可温柔了，才不像你娘那样骂人，还拿木柴打小孩！”

徐蕊闻言忍不住笑了，冲着孩子们说道：“行了，都去玩吧。不要去河边，天黑之前要回来。阿风，多看着点我们家疯丫头。”

坐在树上的男孩仰头，对着徐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胸有成竹地喊道：“婶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姮，我还给她做了个花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