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璟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最后的日子里什么都顺着她好了。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唇上,用火机点燃,然后递给了靠在床头的宋琳。
宋琳依旧在笑,夹着烟的手指不住发颤。肖璟言只许她吸一口,又从宋琳手里把烟拿了回来。
他按灭了烟,用手挥附近的空气,好让烟味快点散开,假意去开窗,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表兄的眼线就在不远处佯装浇水,肖璟言蔑笑着坐了回去。
宋琳看他做这些,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欣赏肖璟言英俊挺拔的身姿。她笑笑,伸手让肖璟言握着自己。
她说:“我以为死前不想见你的。”
肖璟言垂着头细数她手背上的斑点。
“你和他太像了,”宋琳继续自说自话,“你的父亲,你和他太像了。”
肖璟言不止一次听人说自己像肖颂禾,附和着点头。
宋琳又说:“我那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肯放弃的,他呢……”
宋琳嗓音突然发出一些微妙变化:“他却不爱我呀,他对我的爱还不及对肖芷姗的万分之一……我好嫉妒她啊,她那么大还有父亲、兄长宠爱着。我呢?我只是被当做家庭利益的交换工具,嫁那么远,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
肖璟言之前从未听母亲说起这些,也从未想过家族联姻对母亲——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记得小时候妈妈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口音奇怪,不爱笑,却总是讨好似地送别人亲手做的陶瓷。
原来,婚姻对她来说这么痛苦吗?苦到离婚之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再见。
“妈妈,”肖璟言轻声呼唤宋琳,“可是……可是我……”
可是我爱你呀。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哽咽着说不出话,就那么静静地看向宋琳,视线渐渐模糊。
过了会儿,他又问:“那你现在后悔见我了吗?”
宋琳疲惫地闭上眼睛,握着肖璟言手弱弱地动了动:“阿言,你该恨我的。”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这在炎热的正午是很罕见的。肖璟言隔着窗户往外望去,正看到女仆小跑着上了二楼。
估计是有要紧的客人,肖璟言把宋琳的手放回被单里,将首饰盒和铺了一床的名贵珠宝全都收拾起来放在床头。
“妈妈,睡一会儿吧。”肖璟言将枯瘦的宋琳放平,为她掖好被角。
宋琳不再言语,乖乖地闭着眼睛,好像已经进入了睡眠。
肖璟言又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将窗帘拉上,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门口站着人,这里二十四小时有人轮流守着,说是方便宋琳,肖璟言知道,其实他们都只是在监视自己而已。
深怕宋琳给了自己那位表兄想要的东西。
肖璟言轻笑着,问门口黑瘦的年轻人:“是有人来了?”
年轻人点头,并不打算瞒他,如实回复:“航运协会的会长和理事们专程来看太太。”
肖璟言冷眼往前厅方向看去,芭蕉叶子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行人迈上了台阶。再看楼上,表哥已经换了衣衫,满面春风地往楼下走去。
说是来看宋琳,却浩浩荡荡地进了正厅。什么会长、什么理事,大概也只是在宋琳咽气之前与那位未来当家人提前攀好关系。
宋琳倒后,偌大家业需要人支撑,表哥不但不忙于事业,反而天天守在这一方天地里监视自己,甚至还有心思会客。
肖璟言不禁冷笑,笑他根本不是个做大事的样子。
“阿彪。”隔着长廊,年轻的女佣叫了一声。
年轻人看过去,皱起眉:“怎么?”
女佣说:“会长带了好些东西,宋先生让你帮忙去搬一下。”
阿彪前后看了看,院子里空空荡荡,前厅传来隐约喧哗,他犹豫了一下,纠结着离开。
而那位叫走阿彪的女佣并没有跟着,而是急急走向肖璟言,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
肖璟言纳闷,摊开掌心,那竟然是一张被汗渍浸透的纸条。
字条展开只有两个字“车库”,字迹却毫无疑问来自于楚惟。
惊讶大过其他,肖璟言立时觉得有一股血流涌向脑顶。
楚惟为什么会在这?不应该的。
肖璟言开始疑惑,他怕这是个圈套,可谁又能单单模仿楚惟的字来骗自己?
他回顾四周,院落依旧空档,再往房间里看去,宋琳正躺在床上沉睡。
肖璟言提了口气,锐利目光刺向女佣,女佣不敢直视他,乖顺地低着头。
“少爷您去吧,我帮您看着太太。”女佣说。
像是怕肖璟言不信赖自己,她又补了句:“阿金哥曾帮过我的。”
阿金?肖璟言眉头皱起来。受人恩惠自然要替人办事,这一下让肖璟言放下了戒备。
他说了句“谢”,急忙向车库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