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琳有气无力地淡淡开口:“不会,宋氏或许会以另一个名字存活,但绝不会垮掉。”
这一句话,从宋琳口中说出来松松垮垮,钻进阿金耳朵里却异常刺耳。
宋琳又用那种极弱极弱的声线说:“我知道你是谁了,阿金,对不对?肖颂禾曾说过要收养你的,被我拒绝了……他怎么会爱身边每一个人,却独独忘了爱我。阿金,你说奇不奇怪?”
阿金沉默,他觉得对面这个女人简直疯了。
同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更疯。
此刻,出现在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的房间,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刺激她,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挥出去的拳头都打在棉花上,好似压在心头的某些东西,被人毫不费力地搬弄摩擦。
阿金苦笑着长长嘘出一口气,怪自己竟然会冲动到在这里浪费时间。
阿金再一次冷冷望着宋琳。宋琳也神色苍茫地回望着他,眼睛湿润润的,可那绝不会是泪。
阿金开始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她都快要死了,放过她吧。最大的仁慈莫过于此,他本就不是个硬心肠的人。
阿金转身,快步走到门口。
他正要拉门,门却从外面拉开,阿金猛地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闪。
他这才发现,来者并非别人,而是楚惟。
此刻,楚惟原本应该在车库等着肖璟言,却莫名出现在了这里。阿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楚惟伸手止住。
楚惟说:“阿金哥,在外面等我。”
阿金愣了一瞬没有再多言,干咽着点了下头,拉开门出去。
宋琳望着从屏风口出现的年轻人,先是眯了眯眼,而后轻笑着叫他的名字:“小惟。”
她竟然一眼认出了他,大概是因为楚惟与他的母亲过于相似。
楚惟也惊讶于宋琳这副模样,竟然还能一眼认出自己,上前冷冷看着她。
宋琳努力仰头看楚惟,露出欣赏肖璟言似的那种表情,可突然之间她就又像是变了个人。
她的脸整个松垮下来,眼睛慌忙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打转,好像已经无法把焦点聚集在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同时,她的呼吸开始毫无征兆地加速着,鼻翼快速翕张。
宋琳看到跟着楚惟一同进来的,还有早已去世的父母,那对只能靠着将女儿嫁入豪门才得以维持企业的夫妻。
父亲骂她没有用,让她忍耐、咬牙、坚持,让她想尽各种方法讨好肖家老小。母亲则只会哭泣。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口的肖芷姗与肖颂禾,他们兄妹在世的时候就感情好得令人羡慕,如今去了另一个世界更是形影不离。
最后,她看到坐在窗下沙发上的肖邑。毕业作品展上,肖邑以购买她作品的名义,刻意给她与肖颂禾制造见面的机会。他是企业家,也是个急需富有艺术修养的儿媳装点门面的商人。
婚姻,原本只是两家大人极力促成的事。宋琳不愿任人摆布,却在见到肖颂禾的瞬间改变了想法。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善良、优雅、温柔、英俊的男人。他善待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永远含着笑,好像一团温柔的暖橘色,让人不由得想靠近他。
宋琳当即下定决心远嫁,不仅为了家族事业,更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她看得出肖颂禾不喜欢自己,他们的婚姻生活一板一眼毫无惊喜,永远客气、疏离,不像是一对爱人,倒像是一对项目合作伙伴。
但她依然坚持,以为总能将他暖过来。
可随着肖芷姗的婚姻破裂,她带着孩子搬进肖家,宋琳的希望彻底破灭。
因为她发现,若论合作伙伴,竟然还有肖芷姗比自己更合适。
宋琳一时间找不到自己在肖家的位置,甚至于整个人生都突然被推到了一种茫然的边缘。
终于鼓足勇气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她本希望肖颂禾能说一两句挽留的话。
可他却没说她预想中的任何一句。肖颂禾只把宋琳退回去的钻石戒指重新塞给了她。
他说:“这个你拿着吧,‘希望之星’仅此一颗,结婚时专门为你订做的,其他人戴不了。”
回宋氏的渡轮上,宋琳几次掏出那枚放在墨绿色丝绒盒子里的钻戒,每每生出想要将它丢弃的冲动,又按捺了下来。
她觉得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你付出了那么多也不过只值一颗石头。
也是从那一刻起,宋琳发誓,以后再也不回青城,再也不进肖家,再也不见任何与肖家有关的人,甚至包括与肖颂禾极为神似的肖璟言。
此刻,疾病已经将宋琳彻底毁掉。她开始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明明只有楚惟一个人站在床前,她却看到无数张压向自己的脸孔。
他们或吵闹或嬉笑,或唾弃或乞求,没有一张令人舒心。
突然之间,她开始大叫,尖厉的嗓音划破空气,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气势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