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常说,京城里有一条平安街,这平安街长数十里,宽阔平坦。沿着平安街从南城门往北走,走到个地老天荒,进了内城,再进皇城,眼看着进皇宫处就能看见这世上唯一一个敢在平安街开门的府邸——怀王府,怀王府占着除了皇宫外天字第一号的位置,权势熏天,风头无两。
先怀王与当今圣上乃是双生子,生得一模一样,兄弟关系也极好,有人说圣上在京城腻了烦了,就把龙袍甩给弟弟,自己去江南风流快活,当然,这都是些乡野村夫的无稽之谈,倒也是兄弟感情深厚的佐证。可惜,先怀王五年前病逝,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名叫宋霆谕,宋家王朝子嗣稀少,女子也可继承爵位,便由这独女继承了王位。
先怀王去世后,圣上大恸,曾在灵前守了一日一夜,后来是宋霆谕去劝了半晌才肯歇下,之后圣上对怀王府更是照顾,也把宋霆谕放在了太子身边,似乎有意再造一对如圣上和先怀王一样相辅相成的兄妹,让这小怀王成为辅佐太子的肱股之臣。
怀王府之风光当世仅有。
春寒料峭,第一场雨昨日刚淅淅沥沥的落下,怀王府内。
王府以硬朗简洁为主,哪怕只是殿下住处前的长廊,也比别的府上少了些花鸟意趣,多了几分肃穆。
“这个太子,真是蠢如猪、夯如牛,给殿下凭添了多少事?”一个一身深紫色衣裳的女子抱怨道,她十七八岁模样,鸭蛋脸上一双丹凤眼如水波流转,嘴唇如一颗樱桃小小巧巧的点在雪白的皮肤上,脸上上了浓妆,衣衫也比别人轻薄了不少,头上一朵别出心裁的深紫色绢花,明明还不到成熟妩媚的年纪,偏偏要做一副妖媚打扮,“奈何陛下只有一根独苗,咱们殿下可真是个受累的命。”
她对面是个黄衣服女子,虽说衣料、首饰都是上好的,却是王府侍女打扮,低着头浅浅笑着,顺从温柔,手里捧了个青色的鞋面,正在秀一只大蝙蝠,“大小姐,小点声吧,万一被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紫衣女子却不在乎,似乎还对自己的大胆直言颇有几分得意,“黄莺姐,你怕,我余若却不怕,大不了带着那早就不要我的老子娘一起见阎王。”
黄莺摇头浅笑,不再多说,余若的身世她知道,余若本是个医馆大夫的女儿,奈何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三年前太子出行一眼便看上了她,当街便给掳走了,余若爹娘到官府告状才得知掳走人的是当朝太子,不敢多言语,还悄悄盼着能得点什么赏赐,万一女儿被留在太子身边,再怀个一儿半女……是乐得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可是余若也有几分骨气,宁可咬舌自尽也绝对不从,太子对一个满嘴是血的女人没兴趣,吩咐人给随便扔到一间房里就不管了。幸好当时事情闹的很大,怀王匆匆赶到,才救下已经咬舌的余若,怀王将余若送回家,她父母当时千恩万谢,过后却把人扔出家门,说她得罪了太子且已是不洁之身,家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余若在家门口的草席上躺了三天,身上落满了蚊蝇,还是怀王到不远处办事,想着再去看看,这才在门口见到了气若游丝的余若,把她安顿在了王府,从那以后余若天不怕地不怕,只一心忠于殿下。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香味扑鼻,当先一老妇拖着狐狸毛披风,头上压着一副金包玉的头面,手腕上有翠绿的手镯,就连鞋面都是府里专攻绣活的大丫头巧丝费了三四天时间绣的。然而此人却矮小瘦削、弱不禁风,一不小心就会被行头压垮了似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涂了不少胭脂,也难掩满面病容,她就是季国公嫡长女,兵部尚书季凉匀的妹妹,怀王府太妃,更是现在的怀王宋霆谕生母,可以说身份之贵,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再无他人。
奈何她生了宋霆谕后身子一直不好,先怀王过世后更是病七天好三天,屋里常年汤药不断,任凭三十二个大大小小的丫头嬷嬷精心伺候着,还是常常卧床不起。
谁也没想到一个整个冬天不曾出屋的太妃竟然会来!
此时季太妃苍白的面色里透出几分怒意,显然刚刚的话都被听到了。
“这些年我身子愈发不好,霆谕辅佐太子诸事繁忙,纵得你们竟不知天高地厚,”季太妃才说了一句就要喘上一阵,“太子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
府里的人或许不怕王爷,但没有不怕太妃的,一是太妃身子不好,若真因为哪个奴才气出病来,掉一颗脑袋断然不够;二是太妃身子虽不好,但一直管着府内上下事物,凡是落在她眼中的错处通通按规矩惩处,绝不容情,让人又敬又怕。
黄莺吓得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一向伶牙俐齿的余若此时也像是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捋不出。
“太妃身子重要,莫要气坏了。”一旁的嬷嬷轻轻帮季太妃捶背。
“这些奴才!难为我儿日日谨小慎微,只一颗心太过慈善,恐哪天就从她们这些小蹄子里生出祸端来。”季太妃捶胸顿足,生怕自己女儿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连累。
黄莺见状也觉得自己是千不该万不该,悔的眼泪直流,当真因为她一句话就能害得主子家破人亡似的。
余若却只在暗地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