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有人把易阳,给送回来了吧?”
彭志坤仰头望着越来越近的灯光,不由开口道,“咱们这临近几个生产队,谁还能叫得起汽车呀?”
戴红梅急得一跺脚,“走!我们去村口看看。要是这辆汽车只是路过,我们就把它拦下来,让它送我们去卫生院!”
汽车都是公家的。
小汽车属于县里面那些大单位,大货车属于县汽车运输服务公司。
谁需要用车的时候,需要去县汽车运输服务公司递交申请,然后再由他们来调派汽车。
而且,还得给开车的司机递上好烟、管上好饭,陪着笑脸说上好话。
要不然的话,
这些司机敢一边对你破口大骂,而且还挂着空档、在原地给你轰油门!
反正运输公司是按照里程收费,一公里1块3毛钱的运费。
谁不敢少公家1分钱。
替公家开车的司机,他们都是农村人惹不起的存在,谁敢去胡乱拦车?
彭志坤和张大叔他们苦笑一声:这戴红梅确实是急了眼了!
竟然敢打算让公家的汽车,送她到卫生站去?
也不怕那个司机,给她来上一扳手?!
但戴红梅已经冲到前面去了。
生怕她吃亏的彭志坤、张大叔,还有罗旋、丁大爷他们只好紧随其后,急匆匆地往村口赶。
众人刚刚走到村口。
没站一会儿,只见一辆“嘎斯”大货车‘嘎吱’一声,便停在了村口的路边上。
车门打开,
以前替罗旋拉红砖的那个彭莽子,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开口就和罗旋打招呼,“原来罗旋你也在家啊?我还准备哪天不忙的时候,去乡上找你聊天呢。”
原来,易阳跳下山崖之后,当即便摔的昏迷不醒。
工地指挥部的一位干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都什么人呐,竟然还敢以死威胁、对抗审查?”
但生气归生气。
他还是立马命令大家伙儿,绕道跑到山崖下去,用门板把易阳给抬了上来。
这个时期,很多干部都是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退下来的。
他们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急救知识和,外伤包扎的技巧。
加上永兴工地上,本来就有卫生室,里面也配备有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和急救药物。
把易阳简单的包扎之后,工地上便安排一台车,把他往红星乡卫生院里送。
当时在调派车辆的时候。
曾经替罗旋拉过红砖的彭莽子,听说易阳是正兴6队的社员,于是彭莽子便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这趟出车任务。
等到把易阳送到红星乡卫生院里,经过医生们的会诊,最终确定易阳身体没什么大碍。
就是左肩有点儿骨折、肋骨断了一根。
卫生院简单的开了一点去痛药、将易阳的肩膀骨折位置包扎了一下,便让他出院了。
随后,
彭莽子索性就好事做到底,不惜开着车,连夜把易阳给送回了6生产队。
望着驾驶室里,肩膀脖子上缠满了绷带、夹板的易阳。
戴红梅当即就哭出声来,“你怎么这么傻啊!他们迟早会查清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呜呜呜,你怎么能和自己过不去呢?
要是摔死了,以后组织上又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不是白死了吗?你这个傻瓜,呜呜呜...”
彭志坤和丁大爷心中的暗自叹息一声:查明清白?
哪有那么容易!
即便是事后查明,易阳确实没有盗窃那位干事的钢笔。
可工地上来自整个红星乡、几十个生产大队的几千人,他们又哪里能够知道真相呢?
而且,他们真有兴趣,去知道真相吗?
他们只不过是在茶余饭后,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谈资罢了。
至于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是没有人去关心的。
大家都很累、很忙好不啦,谁稀罕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只会到处去说:啊,你知不知道,上个星期咱们那工地上,出了一个叫易阳的盗贼!
他,竟然偷了干部们的钢笔...
等这件事情传回了他们的生产队里,话题就很可能会变成:你晓得不?正兴大队那个易阳,偷东西!
偷的好凶哦,也不晓得他偷了人家多少粮票、偷了多少钱...啧啧啧,他胆子可真大!
再传到各个生产小队里,铁定就会变成:正兴生产队里那个易阳,天生就是个贼!
啧啧啧,你是不知道哦,他啥都偷!工地上几千人哟,都被他偷过。
啧啧啧,那么多人,也防不住那个易阳偷东西,硬是厉害滴狠...
老话说:真相从来不会超过三里地,是有道理的。
工地上数千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易阳跳山崖。
这件事情在他们枯燥而贫瘠的生活当中,无疑是一颗很值得反复咀嚼的瓜...
吃着吃着,香瓜变苦瓜、苦瓜变成了麻瓜,到最后,就彻底变了味儿...
易阳骤然受此一击,他以后的前程,注定将是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一丝改变命运、跳出农门的可能性了。
罗旋谢过了彭莽子,便心事重重的和彭志坤、张大叔他们一起,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易阳往他家里背。
等到大家伙儿把他送了回家。
原本开朗、阳光的易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他一双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梁。
眼神空洞的,面如死灰...
“唉,好好一个人,转眼之间就这样毁了。”
彭志坤痛惜的拍拍罗旋的肩膀,“罗旋啊,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你作为我们6生产队里,前程最为远大的年轻人,以后可得时时刻刻提高警惕,一定要走稳!每一步都走实咯!”
罗旋默默地点点头,再看看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戴红梅一眼。
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看来,开办采沙场的事,还得加快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