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腾,连同他旁边的所有的矿工们,个个都张大了嘴。
顷刻之间,大家伙儿一动不动的暂停在那里,似乎时光在这一刹那,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不,不是免费的啊?”
停顿了十多秒之后,简腾终于回过神来:“这,这饭菜不,不是免费吃的啊?”
“生产队里的狗,想吃泡热屎都还得靠抢哩。”
郝大哥这头毛驴,慢慢悠悠吃着他饭盒里的驴肉:“一个下井挖矿的受苦人,还指望着矿上,给他提供免费的土豆烧牛肉吃?你觉得可能吗?”
听到郝大哥这么一说,
在场的人都麻爪了:“那、那这一顿饭,得多少钱呢?”
郝大哥瞪他一眼:“老子又不是卖饭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咕咚——”
简腾异常艰难的、咽下他口中的那块儿牛肉现在他觉得一点都不香。
“郝大哥,您那一份驴肉,是多少钱?”
简腾问:“还有那两个杂面馒头,在这个食堂里,他们卖多少钱?”
郝大哥叹口气:“大西北的物价贵。像我这份饭菜,可能也就块八毛吧!”
食堂隔山后面、那些负责打饭厨师之中,此时有人开口了:“郝大哥,你的馒头二两一个,一个馒头是2毛4。
干辣椒炒驴肉,一份是1块5毛。拢共算下来才1块9毛8,您若是给我两块钱,我还得找你2分呢
算了,那2分钱,郝大哥你也看不上。搁在我这,就当是打开水的钱吧。”
在外面的饭店里。
二两一个的馒头,如果把粮票也折算成钱的话,一个二两的白面馒头大致是卖8分钱。
而在这个煤矿的食堂里,掺杂了一半粗粮的杂面馒头。
居然比外面的纯白面馒头,还要贵3倍之多!
只不过,
由于煤矿都是开在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外,无论做什么,成本都很高。
矿区任何东西的价格,比别的地方翻上一倍,其实也不算很过分。
但窦家畔煤矿食堂里面,这种掺了一半杂面的馒头,卖2毛4一个。
这个价格,确实有点离大谱。
听到厨子报的这个价格,郝大哥他自个儿也一愣:“二麻子,以前一份驴肉不是卖1块1毛5吗?”
“现在也是卖1块1毛5。”
那个厨子笑道:“只不过郝大哥,您是什么人呐?我给你打的是精品驴肉。”
“泥麻!”
郝大哥咕囔一句:“麻麻皮!现在矿上,开始连老子也宰上了?”
光是打一份驴肉,就得1块5?
那土豆烧牛肉,卖的价钱还不得上天?!
简腾现在,都快被吓得崩溃了,“师师傅,那我这么一份饭得多少钱?”
那人笑道:“你就安安心心的吃吧。钱这东西,就是一张纸。钱来钱去,少讨沤气。”
简腾可不敢那么豁达,于是他追问:“师傅,我求求你了,给我说说我这顿饭,得多少钱?”
那人悠哉悠哉的点着了一支烟。
随着缓缓吐出的烟雾,朝着简腾飘过来一句话:“也不多。一份精品驴肉1块5,半斤大米饭5毛。
一份土豆烧牛肉2块钱天地良心!刚才,我可是给你打的大份。”
吃一顿饭,竟然花掉了4块钱?!
“咕咚——”
“嘭——”
“叮铃桄榔——”
一时间,吃饭的大厅里人仰马翻!
不少又气又急的人,纷纷因为自己这种极度败家的行为,一时间气急攻心、纷纷仰面栽倒!
4块钱呐。
在巴蜀地区生产队的农村里,不少庄户人家一个月的零花钱,都只有1块2块的!
全家人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时时刻刻都得反复的计算:这个月买盐得花1毛2分。
一个月打煤油的钱,估计得1毛5。
这个月娘的头经常疼,给她买“头痛粉”,可能又得花9分钱。
大儿子上学,
铅笔都磨的只有一节指头那么长了,又得花7分钱,再给他买一支新的铅笔了。
还得是不带橡皮擦那种。
要不然的话,价格还要贵上1分钱一支.
生产队的社员们,就这么掰着指头一分一厘的计算着过日子。
而如今这些远离家乡,梦想出来卖力气、甚至相当于卖命。
打算赚点钱贴补家用的人,就这么一顿饭,居然干掉了4块钱?!
“啪啪啪——”
“呜呜呜——”
饭厅之中乱了套:有眼神发直,看着自己碗里的牛肉驴肉,大滴大滴的眼泪,忍不住的往饭盒里流淌的汉子。
也有人懊悔的直扇自己的耳光,尝试着用身体上的自我惩罚,以求减轻他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也有的中年汉子,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嘴里的口水,伴随着还没咀嚼完的食物残渣,混合着鼻涕、眼泪在地上流了一滩.
二十几条汉子之中。
每个人都在用他自认为、最解气的方式,在饭厅里发泄着他们心中的愧疚、懊悔。
整片区域里。
此时还能保持淡然的人,也就是郝大哥和罗旋二人了。
其实罗旋自己,并不想表现得与众不同。
可问题是:自个儿真的哭不出来呀!甚至连装作悲伤逆流成河的样子,都装不出来。
这就没办法了。
郝大哥瞟了罗旋一眼,不由好奇心大发:“小兄弟,你家很有钱?”
罗旋摇头。
“一顿饭吃掉4块钱,你不心疼?”郝大哥问:“还是说,你是个烂滚龙、不怕欠债?”
罗旋一边挑牛肉吃,一边还是摇头:“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管他别人说什么,管他是不是为我好。
反正老子只相信: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自个儿的。”
“嘿嘿——”
罗旋补一句:“再说了,我不爱钱.”
“有种。”
郝大哥举起手来,朝着罗旋竖了个大拇指。
随后只见他顺势将手掌,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一声炸喝:“都格老子的闭嘴,嚎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