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觉得活力又回到了身上。抬眼望去,近处山岩陡峭,远方尽是丛丛疯长的蒿草和高大浓密的树木,似乎无边无际。
赵榛抚摸着伤腿,默默想着。下意识地扯下几片叶子,在手中撕扯着。突然,他的身子猛烈一抖,彻骨的寒意又如一只只饥饿的蚂蚁,狠狠咬噬每一寸皮肤。
赵榛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在地上,瑟缩成一只受了巨大惊吓的刺猬。
片刻之后,寒冷如潮水慢慢退去;而霎时却又涌上一团火热,骤然散开,像被投入一个热气腾腾紧闭的大蒸笼,无数条火流在体内乱窜,却找不到出口。
赵榛的脸似烫熟的蟹子,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他觉得火焰灼烧着全身,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了。
赵榛面容已经扭曲,双眼赤红,在地上翻滚着,完全忘了身上的伤,意识正变得恍惚缥缈。
水声又起,就在近旁。赵榛似乎被唤醒,“水,水!”他用尽力气,屈身向前爬去。
蒿草在身后倒下,腐叶潮湿的气息,带来丝丝凉意。乱石锋利的尖,已划刺得血流满身,而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经过一段布满鹅卵石的沙滩,清晰的水声敲击着耳鼓。
赵榛一阵狂喜,奋力向前爬了十几步,一道清澈的溪流就在眼底了。
小溪里长着高高的水草,浮萍铺满水面,长脚的水蜘蛛四处蹦跳。
赵榛拨开溪边的枯叶乱草,使劲将头探下去,干裂的嘴唇就要碰到清冽的溪水了。突然,刚刚还是平静的溪面蓦地涌动,冰凉的水流溅了满头满脸。
惊慌的赵榛还未及细看,只见水草浮萍呼啦啦向两旁分开,无数只水鸟乱糟糟鸣叫着飞向天空,水面上一条蟒蛇赫然游出。
那蟒蛇约有丈许长短,小腿般粗细,浑身赤红,布满鱼鳞样的花纹,头顶鸡冠状的凸起,晶莹透亮,却也鲜红得像要烧起来。
那蟒蛇在水上摇摆着飞速游动,激起朵朵的水花,眨眼就到了跟前。
赵榛惊呆了,只觉得三魂七魄悠悠而去,只剩下一具空壳,石头般僵立着。
那蛇昂着头,一双小眼睛也赤红,闪着血一样的凶光。
赵榛只觉项间一凉,那蛇已摆着尾巴将他缠住。蛇身滑腻,像一条冰凉的粗长鞭子。
赵榛体内依然烈火熊熊。尽管被缠的透不过气来,那浓腥的寒意却让他感到莫名的舒服。
蛇身越缠越紧,赵榛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突然触到了腰间的短刀。他挣扎着,终于将刀握在了手中,用了最后一丝气力,把短刀刺进了蛇身。
一股咸腥喷出,赵榛的脸上身上一阵清凉。他的喉间似火,蛇血溅入口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觉。那蛇负痛,狂乱地扭动着,更多的血流出来。
赵榛一口死命咬住蛇身,任那血如水流般涌进,张大嘴巴,拼命吞咽,体内的热火似乎也一点点弱去。
他渐渐有了力气,手中的刀继续在蛇身上胡乱刺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榛忽觉胸前一松,那蛇慢慢不动了。
那蟒蛇如一根草绳堆在脚底,身上的血仍自流个不止。
赵榛惊魂未定,长长的喘着粗气,只觉体内那股热火正一点点退去,一股温热的气流如清风般拂动,奇经八脉无不妥当。恍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
左腿还是不能动,但感觉身上已有了气力。看看中箭的胳膊,竟然肿胀全消,黑色也已褪尽,恰如未受过伤一般。赵榛心内大为不解,却也不知为何。
赵榛重又回到溪边,洗净了脸上、项间的蛇血,将清凉的溪水喝了个饱。而后惬意地斜靠在一块大石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太阳已在头顶了,水波粼粼,像无数个金子在跃动。两边溪岸开满了各色野花,在风中摇曳。劫后余生,这些日子以来,赵榛第一次感到轻松。
好久,赵榛才起身,拖了那死去多时的蟒蛇,慢慢回到红果子的小草地。用短刀砍了几根树枝,削成短棒,再用藤条将折了的左腿捆扎起来。
暂时行动不得,也不知道这山谷的情形到底怎样,他只有耐心等伤养好,再做打算。好在有条蟒蛇,可以当食物,不至于饿死。
他将蟒蛇分成几段,就堆放在红果子的灌木丛下。这一片草地不大,却干净空阔,离溪水也近,挺好。
赵榛又去找了些干草枯叶,铺在地上当床;捡了一块平滑的长条石块,算是枕头了。
他平躺在草地上,和暖的阳光落了一身。在嗡嗡的虫鸣和清凉的鸟啼声中,慢慢进入了梦想。
悠悠汴河,碧波荡漾,白帆如鸟,榆柳扶疏。
那个锦衣少年,在摇曳的桂花疏影里,望着水晶一样的蓝天。
睡梦中,他的脸上,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