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只觉得自己每每来到这里,叹气的次数都要比以往加在一起的还要多。
“时限?”
“半月。”
“好。”
确定了具体信息,她转身欲走,对方却突然又伸手一挡:“留步。”
素雪疑惑的眼神望向钟阿婆。
“院子里烤了地瓜,吃两块再走。”
“……”
所以当下会和阿婆坐在院子里围坐着火炉一起吃地瓜,也就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了。
无人开口,气氛有些尴尬,素雪内心说不上是不是有些后悔,一时嘴贪的结果就是同阿婆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里,她可以找到的交流对象,也只有阿婆了。
“你……怎么不吃?”素雪调动着自己匮乏的语言,试图打破眼前的局面。
阿婆烤地瓜的方法和当年她同师父邱涂子在山上所用的方法很是相似,不过是将火堆换成了火炉。
素雪捧着手心热烘烘的一团暖意,小口小口地啃着。
“怎么又不叫姑姑了?”阿婆随手用树枝拨拉了一下火炉中的炭,答非所问。
“……”
素雪动作一顿,没有说话,仿若没听到一般继续小口抿着甜糯的地瓜。
二人间的气氛于是又重归沉默。
总算啃完了手里的地瓜,素雪只觉胸中长舒一口气,她起身道:“我要走了。”
阿婆闻言抬头又看了她半晌,神情专注,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低下头去,“嗯”了一声。
地上的枯叶被风旋起,腾在空中,快活了一阵,又被风扔下,落回原地。
素雪离开了很久很久,钟阿婆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原地。
直到门外熟悉的灰色身影急急走近,她才淡淡出声:“慌慌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那音色竟是干净的年轻女声,再也听不出半分沙哑苍老。
来人顾不得调整仪态,开口道:“你交代的我已经都安排下去了。”
“东西够用吗?”阿婆又继续问。
“目前来看是够的,也已分发到位。”灰衣人低声回答。
“好,不够的话再同我说。”说罢,裹了裹身上不算单薄的衣物。
见状,灰衣人第一次抬起进院以来一直谦恭垂着的头颅,复杂的眼神望着对方,迟疑又关切地出声:你……”
“我知道,我会注意身体。”
十一小时候看过一个话本,里面臭屁的小子最后和他的师父在一起了,依稀记得那小子一直称师父作姑姑。
也不知记得对不对。
更不知道是哪一天,十一望着双目装不进这尘世间半片雪花的素雪,好似控制不住双唇一般,说出这么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叫姑姑”的话了。
和素雪蹲坐在庭院中,地瓜好不好吃她不知道,那谪仙般的人倒好似更加清冷了。
来时晃晃悠悠,去时素雪反而提起了速度。
阿婆和她见面,一是为了给她提供任务的内容,二是为确认她有完成任务的能力——四肢健全、没有受伤、精神状态良好。
素雪不知苍鬼门的规矩是不是向来如此细致周到,只是频繁被阿婆召唤的时候,偶尔会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
可哪怕内心深处认定被特殊关注这事确有些许违和,素雪也不愿多想。
在王伏知家门口蹲了三天都完全不见对方人影,素雪这才后知后觉,恐怕这所宅子对王伏知来说是算不得家的。
不再留恋此地,她很快就转身离开。
步至东街。
素雪在街角处找到了苍鬼门弦月状的联络信号。
又过两日,星月初升之时,伊杏楼门前出现了她的身影。
伊杏楼是这里有名的风流之地,卖艺唱曲的姑娘,明码标价的丫头,雕镂画栋中应有尽有。
那是寻欢作乐之人的宝地,价格也高得让寻常人瞠目结舌。
王伏知一向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的。
素雪学着很久前曾短暂相识的那人,一身白衣,一柄折扇,扮作男装,大步迈进那靡靡之音萦绕不散的楼。
夜还未深,楼内大厅此刻尚有排列整齐的姑娘,手中持着颜色各异的羽扇,细腰半露,正翩翩起舞。
王伏知也觉太早,并未进入姑娘的厢房,此刻于二楼小隔间内喝酒观舞,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他相貌俊朗,时不时侧头在姑娘的耳边细语一句,姑娘们便娇笑作一团。
素雪在台下随便找了个位置,也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摇头晃脑地听曲儿观舞,暗中却注意着王伏知的一举一动。
以及他身边明里暗里的护卫之人。
她闭目作享受状,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跟着厅中的曲调轻晃。
心中渐渐有了明晰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