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荀,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高乌满脸不舍的看着荀亦,他早知道荀亦不会在这个小镇呆太久,但得知荀亦今日就要离开时,他仍旧会不舍。
“是啊!”荀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在得知荀亦要离开这件事后,高乌特地约了她出来在茶馆见面。
荀亦和荀爷爷打了声招呼后,来到了茶馆。
“原先我和爷爷只准备在河安镇这里呆三天的,但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一不留神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再呆下去的话,后面去别的地方表演的时间就不够用了。”荀亦叹了口气。
高乌舍不得他离开,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情呢,难得碰见一个这么说的上来话的人,可惜却不能相处太久。
“不过你放心,等以后我的店子开业了,我一定会邀请你去我店子里的,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给我提提意见!”荀亦笑着开口道。
这是她和爷爷早就商量好的事情,等这次游历结束后,她准备回老家开个小皮影戏戏堂。
平日里就和爷爷一起在戏堂里表演,还可以收一些弟子,来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她会在这个世界里多留一段时间,但也不会留太久,更不可能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
荀爷爷那么希望荀式皮影戏能传承下去,她自然不愿辜负爷爷的愿望。
她不会有孩子,那就让弟子把这份手艺传下去吧!
荀爷爷并没有什么荀式皮影戏只能由荀家人学习这种想法。
准确来说,让荀亦以后收弟子这个提议,还是荀爷爷之前和她提起来的。
早年间,荀爷爷也收过两个弟弟——荀父不愿意学习皮影戏,荀爷爷不愿荀式皮影戏断在自己手上,因此收下了两个弟子。
可那两个弟子只是想学皮影戏来赚钱,在坚持了两个月,学习依旧就没有太大成效的情况下,他们没耐心再坚持下去了,转头去找了些能挣大钱的行业。
荀爷爷当年为这些事伤心许久,之后断绝了再收弟子的念头。
他对荀亦只有一个要求,把荀式皮影戏传承下去,不要让荀式皮影戏没落。
在荀亦的父母因为意外离世之后,荀爷爷想通了一件事,人才是最重要的。
荀式皮影戏是要传承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荀家人一定要被束缚在皮影戏这个行业之中。
他曾经将期望尽数压在荀父身上,让荀父因此与他决裂,父子二人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见一面。
现在的荀爷爷不再强求这件事,也不会强制要求荀亦将这种念头加注在她未来的孩子身上。
荀亦并不知道荀爷爷在这段时间里想了这么多。
她其实可以不管这件事的,毕竟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荀亦自身却不愿这么做。
她想为荀爷爷留下点什么。
收一个弟子来将荀式皮影戏在这个世界传承下去,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不止如此,她还想让荀式皮影戏在这个世界彻底扬名,让别人提起皮影戏,想到的第一个流派便是荀式皮影戏。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模糊的计划,但还没到实施的时候。
————
荀亦从茶馆离开,跟在高乌的身后,有说有笑的向着他的戏堂子走去。
来河安镇这么酒了,荀亦每天都在忙着挑选街头表演的地方,纠结当天该表演哪出戏。
一直到现在了,她都还没见过自己这位忘年交的戏堂子长什么模样呢。
在得知荀亦晚上就要启程离开后,高乌开口邀请荀亦去他的戏堂里看一出戏——由他亲自表演的一出戏。
荀亦欣然应允,跟在高乌身后,走向了位于古街尽头的戏堂。
她开启了直播。
荀亦和高乌初见时,高乌在公园里唱戏,满心满眼都是皮影戏的荀亦没时间去细细欣赏,但从那圆润的唱腔也能听出高乌功底的深厚。
回酒店后,荀亦随手在网上搜了下高乌的名字。
相关的百度百科当即跳出,一个个分量十足的称谓挂在这位戏曲大家的身上,吓了荀亦一跳。
她没想到这位现实总是跑到街边摆摊唱戏的中年男人,竟然会是一位戏剧大家。
能有这么一个近距离观赏戏曲大家表演的机会,荀亦当然不会忘记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分享了。
直播间开启,几天没见荀亦开直播的观众们当即涌了进来,闹腾着在弹幕里问荀亦为什么几天不开直播。
有外人在场,荀亦不能直接开口,只能让系统将他的话转播到了直播间之内。
“抱歉,这几天比较忙,没时间开直播,今天特地来补偿你们。”
“现在我要去一个戏堂子里听戏,是由我面前这位戏曲大家表演的,这下我们可有眼福了!”
荀亦特地强调了高乌一个月只演三场戏,每次只买五十张票,每一张票都会被戏曲爱好者开出天价,还总是抢不到这回事。
直播间的观众们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人这么厉害吗?
——虽然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戏,但冲着主播的推荐,我愿意试一试!
——难怪我看今天直播间的名字改了,原先的皮影戏改成了现在的戏曲共赏,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我之前陪爷爷在电视上看过别人唱戏,感觉有点无聊,唱戏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试试呗!反正又不要钱,主播都夸到这个程度了,我相信她!
——戏曲狂热爱好者不请自来,不过我怎么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啊?那些大佬的戏我都听过,没见过这个人啊?
——说不定是民间艺人呢,世界上你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不一定每个人都想出名,不认识也正常!
直播间里讨论声重重,他们对这个被荀亦夸奖为大师的人生起了不小的好奇心。
虽然不是一个行业,但主播那么厉害,能被她夸赞的人,一定也是他们那个行业的大师级人物吧!
乌瓦勾檐的老宅坐落于古街尽头,两座被岁月打磨得有些沧桑的石狮子蹲在红门两侧,门上挂着黑底金纹的牌匾
——和戏堂
高乌上前推开了大门,转身向荀亦招呼着,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进门。
“今天时间不是很巧,昨天我给戏堂里的那些小子们放了两天假,今天戏堂里没什么人。”高乌乐呵呵的引着荀亦在戏堂里参观。
进门是一片小院子,院子中种了些先花花草草,地面上是由青石板铺成的分流小道。
“你别看这棵桃树不怎么高,它可是有些年龄了!”高乌拍了拍身旁两米多高的小桃树,“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学习时,它就在这里陪着我了。”
“当年它就有这么高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倒是一点都没长个。”高乌的语气有些怀念。
他给荀亦讲了些自己以往学戏时的故事,荀亦听得津津有味。
她对老故事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仿佛能从那些故事里触摸到当年人的心境。
少年学习时哭闹着不肯做早课,抱着桃树不肯松手,最后被大人硬拽着拖到了大堂中揍了一顿,还扯断了一根桃树枝子。
“就是这了!”高乌在桃树上寻摸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处陈年旧伤。
“这就是我当年掰折的那根枝子,可惜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看见了倒是有些舍不得。”
“这么些年来,这棵树长的不错,但这处断枝却再也没有发过绿,怪我当年太闹腾了。”
带着粗糙老茧的手指抚摸过桃树的断枝,他轻叹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当年他们也是为了我好,要是没有他们压着,我定然是学不进去的。”
“可惜小时候的我哪懂这些,一天天的脑子里全是怎样才能偷懒。”
高乌眼底浮现一丝丝怀念,像是透过桃树看见了当年那个挣扎着不愿学习的小小少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偷懒的少年,现在成了戏堂里独当一面的老板。
桃树倒是没怎么变过,还是那副矮墩墩的样子,就连上面的断枝也如同时间凝固了一般,再也没有发过新芽。
“它也陪了我这么多年啊!”
叹息几不可闻。
荀亦走近两步,打量那处断枝,耳旁传来高乌絮絮叨叨的声音。
突然,一抹嫩绿一闪而过。
她凝神望去,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高叔年纪大了,怎么眼神也不好使了?”
“瞧瞧,这不是长的枝新芽出来吗?”
枯黄的枝杈断裂处,一丝只有蚂蚁般大小的嫩绿正奋力向外挣扎,向外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高乌动作一顿,匆忙向树杈看去。
看见后愣了好半天。
“这还真是……”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
——年纪大了,泪点有点低,听了个故事而已,我居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明明他们也没说什么。
——可能是那种物似人非的感觉吧!闹腾的少年随着时间流逝日渐沉稳,陪伴少年成长的桃树却毫无变化。
——艹,他说那根断枝再也不会发芽的时候,我居然没出息的眼睛红了,他怀念的不是再也不会发芽的断枝,是当年的自己吧!
——害,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感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