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六合寺。
一个年约二十六七,长相清秀白净的男子,领着一个小厮正站在寺庙东边的空旷处,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些瓜果零嘴,泡上了香茶。
“掌柜的,今年可算是把您劝动了,不然又得等明年。”旁边小厮对那男子说道:“可惜在这寺庙内不方便吃酒肉,咱们喝茶可配不上这钱塘江大潮的气魄。”
“你可以到庙门外头去呆着,那样也就没人怪罪你了。”
那小厮轻笑道:“那可不行,这地头视眼最好,看得也真切些。”
忽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那些和尚一个没见,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早上听一个小沙弥说,圣上当年也来过这里,还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呢。”
那掌柜的一听也是有些惊讶。
“可是当年与方腊结盟的时候?”
那小厮点头道:“就是那年,咱们打破杭州后,圣上和李相、鲁大师一块……好像还特意让庙里的主持与鲁大师畅聊了一番,也不晓得咱们鲁大师这个酒肉和尚,懂不懂佛法!”
“哈哈哈哈。”那掌柜的摇头笑道:“鲁提辖乃是真正的出家人,正如那佛家所言,修的是入世佛,不受佛家规矩束缚……”
二人正是离开京城后,在杭州另起炉灶的铁叫子乐和,还有小跟班郓哥儿。
如今距离他们南下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他靠着玉爪龙成贵给他送来的金银,在这苏杭重新闯出了名堂,可也感觉离家越来越远了。
当年柴进给他的信中说的很明白,就呆在杭州哪里也不用去,开始他还猜不透为何跑那么远,直到他听到蔡同的消息,还有康王赵构登基才猜出一点点苗头。
更让他意外的是,如今大宋皇帝居然弃了应天府逃到了江南,这让他不禁更加对柴进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掌柜的,听说赵皇帝快进两浙路了,也不晓得待在苏州还是来杭州。”郓哥儿小声问道。
乐和微笑道:“以前没把握,现在我倒是知道他肯定会来杭州的。”
“为何?”
“苏州离应天府太近,而这杭州更方便逃些。”乐和苦笑道:“以前总觉得他还是个有本事的,现在真是……一言难尽啊!”
郓哥儿一听这话忽然来了精神。
“就是就是,不瞒掌柜的,以前在东京时我看他如此仁厚忠义,都有些不忍心骗他呢,谁晓得原来都是装的,连自己老爹都不管,居然又和金贼结盟了……”
乐和虽然也赞同他的话,毕竟自己曾经也产生过这种念头。只不过比他还是要看得透彻一些。
“人是会变的,特别是他发现自己可以坐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之后,难免就会被蒙蔽很多良知了。”乐和不想再说这些,让他去请寺庙里的和尚做些斋饭,吃饱了好安心等待潮信。
斋饭简单,郓哥儿很快就端着个盘子跑了进来,乐和正要让他慢着点,却见郓哥儿盯着远方,一脸激动神色。
乐和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天边忽然出现一道银白水线,过不多时,更似有天雷滚滚在耳旁轰鸣。而那银线也越来越清晰,随着如闷雷一般的声响呼啸而至,那浪涛足有一丈多高,一层叠着一层,豪迈奔腾如千军万马,狂澜飞驰如飒踏流星……
乐和与郓哥儿二人不觉看得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出一声长叹,似乎也被这奇景所感,又似乎满是惆怅。
乐和回头见那人四十年纪,眉粗鼻挺一脸正气,仔细一端详忽然神色大惊。
因为这人他曾经在汴梁城见过,曾经的六品朝官,后来的中枢大臣李纲。
连忙收敛心神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不想在此能遇见李相公,真是三生有幸。”
李纲不想在此还能有人识得自己,待仔细看了看乐和,不禁也是疑惑道:“你是曾经“念仙楼”的乐掌柜?”
乐和微微笑道:“念仙楼已与小人无关,乐观正是贱名!”
李纲与乐和没有什么交情,可却对石秀印象颇好,如今又在这寺庙里遇见半个故人,总是高兴的。
拱手回礼道:“不想乐掌柜离开京城,倒是在这江南享受清闲。”
乐和请他坐了,熟练的泡好一壶香茶。
“李相公为何来了此地?”
其实乐和已经听说了李纲被赵构再次贬官为民的事,只是没料到他会来这杭州罢了。
李纲苦笑道:“本来也想在这江南躲躲清闲,可马上就要继续南下了。”
乐和见微知著,看他神色应当是知道赵构逃来了江南,不禁心有所感的给他续了一杯茶,安慰道:“您乃治世之能臣,虽然如今被奸臣所害,可总有一天会得官家重用的。”
李纲没想到乐和居然从此聪慧,愣了一下后忽然笑道:“我已经看透这朝廷了,只愿寻个清静地了度余生。”
忽然想起乐和以前为了康王不惜得罪太子,不禁打趣道:“如今圣上进了两浙路,你为何不去前往投奔?”
乐和摇头道:“小人不过是一个微末之人,当年在汴梁也是为了活命而已,哪里有那奢望。”
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能和李纲说。
二人闲聊一阵,乐和既不能替柴进招揽人才,也不知道如何劝他。而李纲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