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的时候,与谢野晶子还在翻看《流亡者组曲》,她一直是四月老师的书粉,之前她最喜欢的,是《红月庄园》,她喜欢里面那段月下暴露每个人内心过往的逃生——惊险、疯狂、压抑、绝望……
她一边为之恐惧,一边也享受着这恐惧,如同每一次治疗之前挥下的电锯,割裂的肌肤和断开的骨肉,血液溅到她脸上身上,仿佛能闻到炮火和硝烟的味道,那样熟悉,令人心安。
所以昨天,她如同以往那般举起电锯,却在割下的那一刻颤抖……直到病床上前来求救的垂死病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她才稳稳地落下刀,用出了——「请君勿死」。
金色的蝴蝶翩飞,飞舞下的将死之人,重获了新生……
这一回委托的病人几乎没一分钟就出来了,侦探社里没听到惨叫声的社员们忍不住诧异,与谢野小姐居然没有解刨个四五遍吗?
完好无损的委托人连连感谢着福泽社长,追加了一大笔委托费,才感恩着离去。
称得上情真意切的感谢词和重获新生的泪水,坐在最里面的江户川乱步左耳进右耳出,病人感谢医生,又没什么好稀奇的。
他本来也不想管这件事情的,等明天那个家伙来了,让她去劝好了,可这几天与谢野的不对劲连社长都看出来了,名侦探捧着吃了一半的粗点心,蹦下桌子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的医生安静而自闭,腿上是再一次翻到尾页的,目光却游离,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注视着窗外阴沉的日光。
开门声没有传进她的耳朵,吃点心的声音很清晰,饼干碎声,包装袋的塑料声,还有进来的人拖动椅子的磨地声,终于惊醒了沉浸在思绪里的医生。
江户川乱步拖着椅子找到没有血迹的地方,继续吃粗点心。
“乱步先生…我是不是…病人。”
寂静了好一会,封闭病房里的女声迟钝:“我是不是,生病了?”
名侦探看在是晶子的份上拍了拍饼干屑,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发动异能力,诊断道:“嗯…你没有生病,你很健康。”
他给出了结论。
“可是我……”
没等她说完,就被不耐烦的名侦探打断了:“喜欢解剖又怎么样,乱步大人也喜欢推理,治愈到完好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啦。”
江户川乱步有点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乱步大人不喜欢痛,所以晶子要给我打麻药。”
窗外的阴云似乎退去了一些,光投进了屋子,温度照在身上,与谢野晶子的视线不再游离,她用力点头,手碰到了腿上的书本——《流亡者组曲》。
一本没有异能力的战争,一本没有描绘战场的,一本没有医生的,属于逃命的普通人的故事。
她默默地回想着书里的内容,所有的字句牢记于心,到了《流亡者》的最后一页,再一次发现,她的疑惑越来越多。
与谢野晶子忍不住向她信赖的人、向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倾诉着:“乱步先生,我不是已经救回了大家,治好了大家吗?他们,为什么不想像普通人那样挣扎着活下去?为什么要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
江户川乱步不解,给了她一个——为什么要问这么低级问题的眼神。
但他已经完成任务了,于是名侦探拎着吃完的粗点心包装袋,自顾自地走出医务室的门。
……
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或许是知道的吧,因为「请君勿死」,只能救人,挽救不了人的心……
昨天和乱步先生的对话似乎解开了一点心结,可与谢野仍有着一点不安和困惑,关于八年前常暗岛上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回想,也无法忘记——那和她相处了许久,却最终痛恨她的那群人,那些……流亡者。
流亡者…我是流亡者吗?他们是流亡者吗?原来没有异能力的世界里,也有战争,原来在有战争的世界里,大家也活得如此痛苦。
晶子愣怔出神。
对了,与谢野晶子突然想起,乱步先生说过,四月老师今日要来武装侦探社拜访的。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连忙对着大砍刀的一面照了照面容,眼见自己衣着得体,才终于放下心来。
……
没过多久,“深空”方的间贯一和伏黑甚尔,秘密拜访了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这件事提前就有预约过,而作为本次的智商担当,间贯一和福泽谕吉进了办公室详谈。
伏黑甚尔主要是作为保镖来的,他谢过秘书春野小姐端过来的茶水,坐在待客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圈,大部分人都在工位上处理工作,唯有一个绿眸娃娃脸的少年无事可干,撑坐在桌子上,用一种奇怪的让伏黑发毛的审视目光盯着他。
“她为什么不来?”
嗯?
伏黑甚尔一脸莫名其妙,但偏偏他意识到了对方口中的“她”是谁,有点不爽娃娃脸责问的语气,怼道:“她为什么要来?她很忙。”
“她今天才不忙!”
江户川乱步大声反驳,不满地从桌子上崩了下来,小披风都在挥舞了。
“她竟然选择去另一边不选择来名侦探在的地方,可恶,黑手党有什么好的,可恶可恶可恶!”
伏黑甚尔更加一脸莫名其妙,而侦探社的社员们被镇社之宝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连忙哄起不开心的乱步先生,偷偷摸摸地看向今天来访的这位先生。
事实上在深空拜访之前,乱步先生是很高兴的,还说对方有80%的可能性要来,有名侦探在的情况下,肯定是100%!拿出了珍藏的巧克力和茶点准备接待今日来访的人。
但深空二人一进门乱步先生就不说话了,国木田独步摇了摇头,忍不住操心起了乱步先生的交友事情。他翻到笔记本上摘抄下的“哄人语录”那一页,挑选出最合适的一条劝道:
“乱步先生,成熟的人即使是生气,也会装作淡定;即使是不开心,也会努力微笑;即便是太在乎,也不会解释太多。”
江户川乱步被社长的亲传弟子气到仰倒,到处找词骂他:“笨蛋国木田,笨蛋,大笨蛋,超级大笨蛋!”
伏黑甚尔无语地看着这出闹剧,这时医务室里翻着《流亡者组曲》的与谢野晶子听到动静,从里间走出来,她眼眶还有点红,脸上也有着没见到关键人物的失望。
但瞧见乱步先生这个闹脾气的样子,手法娴熟地给这个大龄儿童顺起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