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不、应该叫山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他眸光一转,反倒彻底冷静下来,故意引开话头:“这趟船我有没有动手脚,船长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你刚才说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仅凭他一言之词就可以了吗!”
部下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这家伙知道自己对着谁在说谎吗?
船长捋了两把胡须回忆,“确实,这批货时间很紧,山下全程协助我……”
山下在心里嗤笑一下。
他当然不需要联络组织,因为组织明面上的接头人是渡边。
“但我一个人哪里看得过来,山下趁我不注意溜掉十几分钟——”
船长话锋一转推掉责任,来不及沾沾自喜,只见山下一个跨步,猝不及防劫持了就近的银发少年。
“都别过来!退后!”副手吞了口唾沫,厉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抵着少年颈动脉的匕首止不住颤抖,在白皙的脖子上画出条条血线。
姐姐已经进监狱了,他活下来的机会渺茫,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月城怜司报仇!
松田阵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当即喊道:“退后!都退后!”
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此刻,月城怜司感觉不到痛,他一颗心揪着,不敢看松田阵平。
他承认,当他发现副手对自己图谋不轨时,他甚至很开心。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办法与副手一道落水,借落水声引开货轮周围的警戒——一个现成的机会。
而在副手动手的一瞬间,松田阵平本可以抓他的手腕,只是被月城怜司悄无声息地避开了。
太宰治盯着架在少年脖子上的锋利匕首,没有看漏对方眼神里的一丝歉意。
当然不是朝着他,而是对松田阵平。
原本准备上前的部下,在他阴沉的脸色里齐齐后退,生怕刺激副手。
这让副手产生了一种占据上风的错觉。
他眼里划过狠厉与得意,看来他的目标真是挑得无比正确。
“三分钟内准备一艘船,让我离开,如果看到任何人的踪影,我都会杀了他!”副手发号施令。
藏住眼里的讥讽,他怎么可能放过月城怜司?
太宰治没有分给副手眼神,他眸色极暗,看着被挟持的人。
少年站在生死边缘,却冷淡得恍若将死之人不是自己。
还是太天真。
他气笑了,眼中有一抹嘲讽之意。
既然月城怜司不惜身为人质也要给船上的人创造机会……
“给他准备。”太宰治一字一字地咬出音节。
那他就好好陪对方演一场戏。
太宰治双手敛在宽大西装外套下,冷眼看着月城怜司开始挣扎。
他像是站在与世隔绝的彼岸,望着喧嚣,无法理解,不为所动。
但太宰治看不到,他的指尖用力得发白。
月城怜司悄无声息地抬手,冷不丁握住刀柄。
副手汗毛霎时起立,他选的人质太乖,导致他光惦记着与港/黑对峙,竟然一时间把人质忘了!
少年力气远不及他。
副手当下发狠,刀锋划开月城怜司的掌心。
刀尖时刻不忘捅向少年的大动脉。
松田阵平呼吸都滞住了。
他从不信神,但此刻,他无比希望日本的八百万神明存在。
月城怜司虽然体力不好,力气也不大,但爆发力不算差。
他猛地撞开匕首,虽然避开了关键要害,小臂上不可避免地被划伤了几处,幸好不深。
山下杀他的意愿比他不想受伤的意志更为强烈,匕首仍被死死捏在对方手里。
两人在栏杆边缘危险地扭打。
山下始终留一分注意力给黑手党,又时刻威胁到月城怜司的生命,没有人敢贸贸然上前。
当两人同时侧翻出栏杆,大脑传来失重感,月城怜司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做到了。
月城怜司开始坠落,他看到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脸,接着他看到松田阵平朝他的方向冲过来,眼看着想跟着跳进海里。
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他吓得对太宰治喊道:“拦住他!”
太宰治嗤笑一声。
这时候想起他了。
少年撇脚的演技,也只有笨蛋看不出来了。
太宰治瞥了眼即将翻出栏杆的松田阵平。
他不耐烦地开口:“聋了吗?拦住他。”
听出太宰治话里的冷意,三个部下齐齐激灵,前仆后继,蜂拥而上。
在松田阵平起跳的一瞬间,一个部下猛地扑过去,死死扯住他的脚踝,把人强拉硬拽回甲板。
松田阵平反应极快,反身踹掉他,同时一手撑住栏杆——
第一个部下被一脚踹出两米远,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黑手党们不敢用力,怕伤到人,三人合力也不过艰难困住松田阵平的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松田阵平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三声入水声。
怎么会有三声。
太宰治瞥见看戏般傻愣愣杵在一旁的船员们,莫名生出几分不爽。
他抬脚,把发愣的呆子船员一个个踹进海里,“救不上来,你们也不用上来了。”
船长自觉地捏紧鼻子,翻出去跳进海里。
船员们下饺子般扑通扑通的跳海声,彻底扰乱了松田阵平的感知,他无法分辨水里的动静了。
大型货轮的甲板离海面有十几米高,月城怜司只来得及调整姿势护住头,而破开水面的冲击力叫他整整晕了两三秒。
咸海水争先恐后涌入口鼻。
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好难受。
另一个入水声沉闷传来,是山下。
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匕首,向他游来。
这是山下逃离的最好机会,但入水的瞬间,他犹豫了。
于是他知道,他必须杀了月城怜司,否则就算他逃掉了,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意识稍稍回笼,月城怜司睁开眼,影影绰绰的海面距他有两三米,他在持续下沉。
掌心、手臂汩汩流出的血连成一条暗红的线,向上通到海面。
海水包裹了他,伸手可触的喧嚣看上去是那么远,无法企及。
副手狰狞的表情无比恐怖。
深谙水性的他几下就游到猎物身边,高举匕首。
眼看着刀尖闪过冰冷的光,就要向割破月城怜司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影精准踹到山下的手腕。
匕首失去掌控者,在月城怜司的余光中迅速下落,又精准被一只手握住。
安室透的脸上是波本的神色,狠戾无情,他趁着山下刹那的无防备,反手一刀,利落划开山下的脖颈。
动脉割开,血瞬间涌出、漫开,裹住三人。
山下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就成了一具尸体,滑向暗无天日的湾底,死不瞑目。
他终究付出了代价,为贩/毒。
肺里的氧气没了,月城怜司想呼吸,海水冷不防地砸入气管。
他竟然还有余裕想,不会忘掉游泳是假的,他刚才扑腾了几下,想要给两人留出场地,结果基本没扑出去几米。
肺里再也榨不出一丝多余的空气。
月城怜司眼前开始点点泛黑。
一只大手猛地拽住他细瘦的手腕,用力到月城怜司觉得疼,生疼。
他恍惚的意识硬生生有一瞬间的回笼。
逆着破碎天光,那张被他称赞过斯文败类的脸看不分明。
安室透手腕用力,将少年拉向自己。
月城怜司只觉得对方轻轻使劲儿,他如水流裹挟的游鱼,扑了个满怀。
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月城怜司牢牢抓住救命稻草,一片冰凉中,唯有一道热源,叫他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安室透看着少年几乎快失去意识的模样,他们现在离水面有六七米,不可能一下子上去,何况他还要在水下绕过旁人……
他单手搂过少年的头,捧住他的脸颊。
冰凉的海水中,滚烫的唇贴上来。
月城怜司毫无所觉。
安室透指尖稍稍用力,掐住他的两颊,分开他紧闭的双唇。
一口氧气渡过去。
视线渐渐聚焦,意识隐约回笼,昏暗的海水中,月城怜司迷迷糊糊与安室透四目相对,无意识地紧紧圈住他。
安室透无奈,却也知道这是落水人的本能。
他抱着月城怜司,黑压压的水里往水流少的方向又游了一段距离,在怀中的人气息再度微弱下去前,浮出水面。
强逼月城怜司吐出几口水,安室透终于感觉到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咳咳、咳”少年呛得声音喑哑。
安室透垂眸看他,长而颤抖的睫毛上缀满细小的水珠,一双清浅的蓝瞳被海水盈满,湿漉漉失了凌厉之色。
湿发贴在少年的颊边,宛如被水藻缠住的游鱼。
清冷的月光下,褪去一身锋利的少年宛若初生。
他从没想过少年会做到这种地步。
安室透正欲回头确认,却被月城怜司本能地一把扭回来。
“别回头,会被阵平发现。”
少年颤抖的声线伴随着吐息吹入耳朵,安室透顿了顿,声音有点沙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