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相处了多少年,连对方一个动作都能道他在想什么,想分辨出对方有没有说真话轻易举。
但洛泽也想不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面前这个弟弟连叫着“姐”的时候也全是虚情假意了。是谁改变了他?亦或是他自己?
洛泽现在的神情压迫感十足,洛望龙终于后后觉地感受到了谈判场时在对面的慌『乱』感,他再次吞咽了一,才避就轻道:“我也是后来才道的。”
“后来?具体什么时候?”洛泽问:“道了以后你收手了吗?还是继续往里面追加了?”
洛望龙:“我都已投进去了,总不能打水漂……”
洛泽:“所以,你是道用途,还继续,对吗。”
“可是他们也没真做啊!”洛望龙慌『乱』道:“是他们给我看了那个器材,说是最的,市面上根本就没有,也没有多少成瘾『性』,不会被发现,我……”
“你看到器材了?”洛泽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原材料呢?只有器材没有用吧。”
洛望龙:“他说是找城北的人那里可以进……”
洛泽:“‘他’是谁,有联系方式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吸毒?还是你也跟着吸了?”
“我没有!!”洛望龙被问得快要躲无可躲,意识道:“那种害人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用啊!”
“嗯。”洛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所以这种害人的东西,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别人身上用,是吗。”
洛母『插』不进话,大字不识个,却本能地察觉到这对话不能再继续去,正想打断,就发觉洛泽一直盖在桌面上的手机闪着微弱的红光,瞬间头皮发麻,尖叫:“你别说了!!”
“所以不是没来得及做出来吗?!”洛望龙恼羞成怒道:“那人都跑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洛泽注视着他扭曲到陌生的脸,最后缓慢地眨了眨眼。
录音完成,自动保存,洛泽当着三个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拿包,向外走去,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洛望龙和洛父呆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窒息感铺天盖地向二人涌来,最后,还是洛母率先反应过来,尖叫着冲上去就要抢洛泽的手机,洛泽却对着,一字一句道:“不想也被拘留的话,就别碰我。”
犯罪未遂,泄『露』机密,两项加来足够让洛望龙进监狱待个年了。
洛母本质上还是害怕的,瑟缩了一,质问:“你不是说你会保证他的安全吗?!!”
“监狱里不够安全吗。”洛泽望着,像是没有感情一般,“在那里,不用担心他被催债的人打到头破血流,也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捅出更大的篓子,更不用担心他哪天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断了你们洛家的根——不好吗?”
洛母哭了出来:“你疯了!!!他是你弟弟,你送他去坐牢?!!”
“不是我送他进去的。”洛泽道:“是他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
的神情依旧冷淡,手指却克制不住地颤抖,指甲陷进肉里,已察觉不到哪里痛。
洛望龙瘫软在椅上,不断喘着,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
他向来都被保护的很好,人生中吃到最大的苦头就是前天的那顿打,自以为否极泰来,以后都是顺途,从来没想到洛泽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他,一想到之后可能要进入暗无天日的监牢,就吓得浑身颤抖。
“我求求你,算妈求求你,跟警察说你打错了好不好?”洛母嚎啕道:“他是你家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洛泽沉默着,像是在看一出话剧一样,突然轻声问。
“‘那天晚上我不在该在的地方’,是什么意思。”的语冷静,却像是崩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就要断裂,“我该在什么地方,你能告诉我吗。”
洛母一子噤了声,眼底透出惊恐。
洛泽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却在收到消息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终于辗转联系上了当年那个和自己订所谓婚事的男人,对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告诉:
“你妈说你可会读书了,又没人碰过,就是『性』子有点倔,磨磨就好了。当然哈哈,不道为什么没成,我想也算了,你一个小女孩去国外镀镀金也好,没想到回来变成大美女了啊~”
被人丢弃在陌生房间里的恐惧,和陌生男人被迫共处一室的窒息感,惴惴不安一夜都不敢入睡的忐忑,空调吹在皮肤上的寒凉,全都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洛泽不寒栗,颤抖来。
“我该在哪里?”洛泽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脸上却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在你给我挑的人的床上?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结婚——给洛望龙还钱,是吗?”
洛母嘴唇微动,却难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洛泽想,真是奇怪。
这些人明明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理所当然到不得了,却在别人说出他们做的事时恼羞成怒,倒开始觉得羞愧了。
洛泽:“解释?你有苦衷吗?你迫不得已这样做?”
洛母:“……”
“如果不是没有证据。”洛泽冷漠道:“我真想把你们也一送进去。”
远方的警笛声渐近了,洛母骤然抬头,连辩驳都说不出口,只虚弱道:“不要毁了他……”
“你们已毁了我了。”洛泽讽笑道:“还差一个他?”
洛望龙和洛父一出来了,洛母百口莫辩,心头绝望,对上洛父的眼神,忍不住又抽泣来,洛父沉默地抱住和子,像一座遮风挡雨的堡垒,洛望龙咬着牙,视线朦胧:“爸妈,怎么办……”
洛母跟着哭泣,洛父道:“别怕,爸在。”
路边隐约有人往这里看来,因为警车,还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洛泽站在三人对面,冷眼旁观。
这画面太讽刺。
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敌人,罪人,永远不是家人。
“我会承担法律上的赡养务,每个月给你们支付生活费。”洛泽的指尖越攥越紧,感觉不到痛楚,只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从今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曾以为自己永远说不出这句话,但现在真正说出口,却像是翻越了一座看似没有尽头的大山,穿过了一条如同看不到对岸的河流,用尽全力推开这隐形的屏障,仿若松开了一直扼制在自己咽喉上的绳索——
洛母看着决绝的神情,终于产生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从这一刻,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这个女。
被押送着上警车的时候,恍惚地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但,应该,是自己亲手推开的。
警车离开,路人议论纷纷,洛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大获全胜,摧枯拉朽,但却依旧像个孤独的哀兵。
洛泽看向那些镜头,猜测着明天的标题会怎么写。
心狠手辣、亲情淡薄、最毒『妇』人心……
已不在意这些了,现在只想,只想快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洛泽看见了不远处的越夏。
对方不道看了多久,现在怔怔地注视着,视线从漠然的脸上,移到了的手上。
洛泽瞬间把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一次没有理会越夏,是转身就走,步伐很快,不像离开,更像是在逃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走,但身后却也跟上熟悉的脚步声,越夏在叫,声音焦急:“洛泽!”
洛泽没有停止,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旁人的视线,越夏没有上前来拉,可是也没有离开,就这么执拗地跟着,一前一后,终于,洛泽在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
越夏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你怎么道我在这里?”洛泽说完,就觉得自己好笑,“也是,这么热闹,估计再过个小时大家都道了吧。”
越夏还是没有说话。
“你都看到了?”洛泽深吸口,自嘲道:“你也觉得我优柔寡断是不是?明道会有什么结果还是一再纵容,现在还装的好像自己是受害者,说没脑子都算轻了,简直就是犯贱——”
越夏提高声音:“洛泽!”
洛泽闭上了嘴。
巷子里只剩两个人沉沉的呼吸声。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我。”洛泽有些茫然地说,“你想干什么。”
不明白越夏的想法。
为什么那副表情,对方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吗?为什么好像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明明根本就不懂。
有时也根本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别人又怎么可能会懂。
越夏吸了吸鼻子,洛泽透过昏暗的天光,发现的眼眶有一点红。
洛泽像是被雷击打了一样,突然生出了些微妙的怒火,冷静地质问对方。
“你哭什么。”洛泽问:“我都没有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越夏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该的安静。
洛泽突然有好多话想说,却不从说,茫然道:“我……付出了比那些人要多得多的努力,才能站在这里。”
怕被说走捷径,所以从来不和任合作对象有超出界限的关系;怕被说女人果然就是不行,所以别人可以做到100分的事情拼了命地也要做到150分;怕被说不够独立,所以一切一切再困难的事情也要自己搞……
认为自己已足够优秀了。
尽管是这样。
“可为什么……”洛泽的声音最终还是颤抖了,“我要费尽心力,才能得到他天生就有的东西?”
这是一个魔咒。
自出生的那一刻,因为是个女孩被厌恶,长大了之后,也开始厌恶身为女『性』的自己。
渴望爱是一种软弱的行为,不可以有,想要有人抛却一切外在条件来爱自己,却又觉得只有优秀的自己才配被爱,这样矛盾悲哀一团浆糊的人生,被粉饰上鲜艳的底『色』,本质上还是空虚,飞蛾扑火般去追逐,最后还只是落到这步田地。
为什么这么可怜。
为什么这么可悲。
越夏蹙眉看着,毫无征兆地落一滴眼泪。
自从认识以来,洛泽总是见到毫无阴霾的笑脸,还是一次看见的眼泪,刚想扯出笑容说句,才骤然发觉自己不道什么时候也已泪流满面,一塌糊涂。
或许早就想哭泣了。只是憋的太久,都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四无人,没再克制,也不想再克制,任泪水打湿衣领,问:“我看来是不是很奇怪。”
越夏狠狠摇头。
洛泽:“你为什么不说话?平时不是挺会说的吗?”
越夏:“我……”
洛泽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不发一言地扑过来。
的所有疑问和不甘,全都消弭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
“你能明白吗?”
“你能理解吗?”
“毕竟我和你如不同。”
但在这一瞬间,面前的女孩和自己有着同样的躯体,同样的呼吸,两人密不可分地拥抱在一,呼吸交错,甚至能感到越夏那激烈的心跳,就好像那最后一道看不见的隔膜也在刻消融。
但凡女子,相同命运,你不过是更加幸运的我,我也不过是历尽坎坷的你。
怎么会不懂,又怎么会不痛。
洛泽感受到越夏滚烫的眼泪滴进自己的领口里,小狗似的蹭来蹭去,忍不住笑出来,揪住越夏皱成一团的脸:“别哭啦——”
只是,在这个瞬间。
……感到自己内心深处那横陈已久的伤痕,终于被轻轻抚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