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不知道吗?纸鸢年纪渐长,被家里人赎了回去,打算和舅家亲上加亲。这也是她的缘法,我不好阻拦。阿娘得知后,便另派了这位阿禾姐姐过来侍奉。”
陆呦鸣转头看向西岐,对方隐晦地摇了摇头,她当即心中了然。
想来这阵子姚氏夫人正是春风得意,趁着伊人阁人手情报不足的间隙塞了不少人手空降至府内各要处,何况给亲生女儿身边放一个眼线呢?
正思索着,一阵喧哗却齐整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居烛尘领头,身后一群穿红着绿的兵士衙役,浩浩荡荡包围了整座朗书园,自然也包括她们这些证人暂时修整的小院落。
“花王娘子,关于案件,本督想找你妹妹问几句话。”
居烛尘向来不愿过多寒暄,单刀直入,眼角犀利地扫过垂头不语的陆窈淑。
“小妹年幼无知,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以旁听吗?”
想到幼时居烛尘所展现出的毒舌功力,陆呦鸣有点担心素来娇憨的陆窈淑抵挡不住。她虽对小妹起了丝丝疑心,到底不觉得窈淑会去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别的不说,二人至少无冤无仇。
她跟过去盯着,一则就近观察小妹,二则也防无良官吏为了应付交差便屈打成招。
居烛尘略一思索,倒也没有反对。那陆窈淑容颜稚气,最大不过十二三,正是半大不大,叛逆难训的年纪。纵是女儿家乖巧懂事者居多,他只求速破此案,却没有那个耐心哄诱小孩,不若与陆呦鸣这样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的小娘子交流情报,更是省心省力。
何况,花王娘子恰巧也是目击者之一。
聂捕头自带了人马去勘察现场,问询证言的任务便交由居烛尘与茆寺正主持。
易秋晔与易夏婵忍着心痛,勉强打起精神主持起在场事宜。父母相继倒下卧床,其余叔伯婶娘皆不中用,俩姊妹便分了工,一人管理家中事务,照料好长辈弟妹,另一人则领着管家协助几位官家,务必揪出杀害大小姐的凶手。
二娘子眼尖心细,察觉到居烛尘几人的需要后,立马命人加紧收拾出另一间隔音效果更好的书房,临时当作几位官员审讯商议用的衙房。
居烛尘主动退居次手,此行影狩卫仅负责将晏帝的态度带给易家,同时监察整个案件流程。他作为督查使,须得保持低调,尽量减少与茆寺正聂捕头等人发生冲突的可能。
茆寺正端居首位,他清了清嗓,稀疏的胡须如杂草般微微翘起。望着眼前娇娇弱弱如同一只白兔般可怜可爱的小娘子,他努力在老皮上拉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柔捏着腔调问道:
“小娘子莫怕,阿叔不过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陆窈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喏喏不敢多言。直到被陆呦鸣轻拍了一下后背,她才乍然梦醒,怯生生点了点头。
“据叔叔这边调查,窈淑娘子几年前曾跟着教坊出身的舞艺老师学过一段时间舞蹈,后来你阿娘姚氏停了老师的奉薪,你再无机会跳上一支舞。今日为何铁了心,非得缠着易大娘子比试舞技?”
陆呦鸣皱了皱眉头,浓重的迷雾层层涌起,这点的确也是埋在她心中的一根刺,所有不安皆从此处诞生。
“去年被阿娘送去郊外养病,那边的名医说练舞可以强健体魄,我便央了照顾我的奶嫲嫲,另请了教坊的老师教我。如今苦练了一年,我便想趁着参加诗会的机会挑战一番京都第一舞艺大家,哪怕输了,或者阿娘再也不允我跳舞了,至少我也算此生无悔了。”
这话听完似乎没什么破绽,茆大人定了定神,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小娘子能说说在雪隐阁的经过吗?你最后见到易大娘子是什么时候?”
“……”
“大人,您是在怀疑我吗?怀疑我杀了易大家?”
陆窈淑仿佛一只漫不经心,活得恣然肆意的小猫咪,倏然间发现了足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浑身的毛全都炸了起来,眼中蕴含的纯良与天真悉数化为浓浓的警惕和怀疑。
“可是,我是不可能杀死冬泠姐姐的。”
那份有时候残忍到极致,婴儿般无分善恶的天真在巨大的压力下陡然化作一声无情的冷笑:
“我可是有人证的。她死的时候,我正好和别人在一起呢。”